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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意也不求马芝说什么,早不抱什么希望,自然无啥期待,人就起身,落寞地回房去了,只留下那个青竹躺椅在甲板上一摇三晃,并吱吱作响。马芝收回注视叶如意的目光,松口气,继续看虚空,看那蛛网般的天道,他观想,用神识模拟天道的运转。倏忽之间,天道已经变化万千,正是它的运转,这方世界才会分分秒秒发生变化,而且每分钟都不可能一样。马芝一时把握不了这玄而又玄的变动,只是也不气馁,修炼是水磨的功夫,慢慢来,君安上人那样的天份,也要修了几百年,才可人上人,我呢,满打满算,才修了16年。搁这中州世界,想来我应该天分极高、灵根一等吧。马芝想着,得意起来。
画舫继续前行,千里再千里。这个世界的船动力,是一种矿石,被加工成一个一个的方卡,把卡插进卡槽,卡槽里的机械就会抽取矿石里的能量,驱动船前行,速到远远超过音速。人只需要掌握方向,就可以行走远方。马芝知道那是煤石,是最低端的灵石,甚至可以说是灵石的矿渣。
不知不觉,已九日,这期间,叶如意请马芝或是下棋,或是喝茶,或是赏月,她说她不想一个人走完最后一程,让马芝陪陪她拍拍话,哪怕仅是枯坐。她又说不想让那些仆从陪在身边,那些人畏惧她,嫉恨她,羡慕她,却又偷偷地耻笑她。原来,她也知道那些下人的小心思,也是,九百岁了,人世百态,她应该都一一见过,即便没有见过,像她如此老怪物,也能揣度出来人性里的那些黑暗潜质。
她还说她八百岁那年,就试着死过,投水,可是人沉不进水里,喝药,选了最毒的鹤顶红,却也毒不死,上吊,绳子却莫名其妙断了,用刀砍,却砍不进肉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萧索,一个人连死都不能自主,想来是最无奈的事情了。
她继续说: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一想到,他能够关注到我的一举一动,却不能朝朝夕夕在一起,我的心里更是绝望。他都快成神了,还不能自主选择,还受限于神,而我只是一个凡人,更不能做出选择。不死了,我执意不再见他,我开始在内心里瞧不起他。别的人,男欢女爱,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千难万难,遮遮掩掩。即便成神又有什么意义?神上面还会有别的,他如果一味地遵从遵从,那我岂不是要再等个千年万年?我人活着,而实际已经死了。至少,在他这里,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用这一百年来恨他疏远他,我细细梳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才发觉乏善可陈,最初的海誓山盟现在看来不过是过家家的游戏,当不得真,曾经的浪漫温情恰恰成了毒,让我迷醉,让我不能自拔,后面却如鸩毒,让我痛不欲生。
她说着,目光里都是释然,话语里有不以为然,间隔了一会,人又淡定地看着我,问:“我还美丽吗?”
她这话的气息,却无一点自信,显然美在她这里已经毫无意义。马芝看她,她还很美丽,美丽如锦,不带一丝烟火气,只是这绚丽的锦帛因为岁月久远,风化得千疮百孔。
“实际我还可以再活一些岁月,药效过了,会有一段衰变期。我真的面对死亡,却怕了。不是怕死,却是怕死的过程,怕自己丑成不成样子。一个曾经在无数岁月嫉恨自己美丽的人,却真的某一天失去这美丽,却让我感觉害怕。之前我见过最老的女人,一百二十一岁,她是我的外婆,她干枯得只剩下枯枝,脸上、身上都是纵深的皱纹。而我,这九百岁,会瞬息化成什么?我怕自己风烛残年的凄厉,所以遵从命运的召唤,做了这次远航。”
哦,原来是死亡之旅。马芝不知道前行的目的地,但他知道再前面是大海,她选择深海埋葬自己?中州之地,凡人们对大海有着无比的崇敬,觉得它神秘、博大,藏着整个世界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不知,真正的秘密,在虚空,在太空,在时空中。可是这些秘密,即便是修真的人,也未必能够参透,就如眼前的天空,马芝看着密密麻麻的天道规则,也有点眼花缭乱。
只不过凡人,他们只是因为大海的浩渺、博大,是生命的禁地,而对它心生敬意。
中年男人出来,他对叶如意说:“小姐,我们该回航了,再往前,已经是浩淼水域了。”
“继续往前。”叶如意不带感情地说,没有颐指气使,但语气坚决,不容拒绝。
中年男人脸露难色,想争取,说:“浩淼水域,是人类禁区。出发前,侯爷吩咐要照顾你周全,不容有闪失啊。”
叶如意搭蒙着眼帘,懒洋洋地说:“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声音阴冷,已有怒意。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目光里有了闪躲,随看向马芝,眼神里有希望马芝劝说的意思。马芝身上,如芒在背的感觉从没消失,这一路,他在,盯着马芝,盯着叶如意。他既然是这一方世界的上人,自然不会任由亲爱的女人死亡。马芝只好冲中年男人摇摇头,那中年男人眼睛一时瞪圆,后一脸怒意离开,显然他对马芝有了迁怒。
马芝不理不顾,过了这一日,人就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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