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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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花, 重花。</p>

从小到大，总有人这样包含着善意与温柔地呼喊着重花的名字。</p>

可无论别人怎么对她笑，怎么对她说话, 重花什么也感觉不到。</p>

重花, 重花！</p>

之后亦有许多人包含着憎恨与愤怒呼唤着她的名字。</p>

可重花还是一样, 她无法理解。</p>

在魔主短暂地接管她的身体时，重花便明白, 啊，她大约是没有利用价值了。</p>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该被抛弃, 重花也是明白的。</p>

她也将魔主当做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等待着日后抛弃。</p>

可重花不明白的一点是, 她明明对魔主有所保留，人间的事，各大宗门的事，但是那个魔渊中的王，似乎已经不在意了。</p>

也许一开始它的询问, 亦不过是消遣。</p>

和重花相比，那位魔主已存在在这世上数万年, 它真的……不理解人吗？不明白何谓欲念, 何谓人性，何谓阴谋？</p>

重花低头看着胸腹上穿过的扇尖, 还有那两把穿胸而过的刀剑，什么啊……心脏刚拿回来，就这样像一份礼物一样，直接被抛了出来。</p>

重花微微张口，像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逝，体温下降, 死亡降临一般，她面色苍白，微微抬起手，指向宋娴的心口。</p>

“难得有了一个……这样喜欢的东西，我得不到的话，宋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把心交给别人啊。”</p>

三把兵器同时抽出，宋娴微垂眼睫，看着倒在地上的重花轻轻摇了摇头。</p>

“这原就不是你的东西，我亦已给了人了。”</p>

艳红的，参杂着点点黑色的血液自重花的伤口处以极快的速度流出，她眼中神光散去，却依然不甘心地望着宋娴。</p>

“那你……会不会记得我？”</p>

原来重花将死的时候，也会寻求慰藉吗？</p>

宋娴的视线在这湖边扫过，那些被囚禁的修士，凡人，他们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在阳光下欢笑，在这里，不再有魔渊中的黑暗滋生。</p>

“不会。”</p>

宋娴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苍穹，似是在回应重花。</p>

“我不会记得。”</p>

她只会记得阳光，水月，笑容，春日新生的花，落在花上的蝶，夏日的蝉鸣，秋季丰收的果实，与冬日的新雪。</p>

她只记得这些鲜活的给人力量的事物，不会记得在阴暗之中死去的彼岸花。</p>

一丝一毫，也不会存于心中。</p>

重花原本以为自己对什么都没感觉，可听到宋娴这句话后，她心中却有一股强烈的愤懑升起，为什么呢？在我连生命都献祭之后，为什么你却不肯记得我！</p>

重花还想再说话，还想站起来，还想紧紧抓着宋娴的手腕，让这一照面就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的女子，拉下泥潭！</p>

可是……她已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p>

重花瞪着眼，那曾在人间搅弄风云的少女，就此没了气息。</p>

宋娴侧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千澜，他正用丝帕擦着扇尖的血，待擦完了，他便将丝帕扔下。</p>

白色的丝帕被风吹着飘到重花的身上，就像给了她一朵临别的赠花。</p>

“阿云，你不曾回应她，是对的。这样的人唯有从生到死都不曾满足，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p>

沈千澜收起折扇，低头看了一眼重花，他一挥袖，地上的尸体便不见了。</p>

想来是要带回琥珀光。</p>

“……怜生怎会在此处？”</p>

宋娴方才见着沈千澜从天而降时，是有些吃惊的。</p>

“我自上次分开后，便一直追踪重花。琥珀光内也有些她的旧物，花些时间总能找到。只是之前已捕捉过一次气息，但那气息又很快隐去。之前见你们自界缝而出，我才知晓，原来重花是躲入了魔渊。”</p>

沈千澜望着地上的那摊血迹，眼中似乎也有些茫然。</p>

他在数年前屈服于万汇尊者，与重花定了亲。</p>

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就变了。</p>

他不再是沈千澜，亦不再是宋娴口中的怜生，他只是一个错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挽回的无能者。</p>

重花死去，沈千澜获得了新生吗？</p>

沈千澜要的是回到过去，回到重花从未出现的那些年岁。</p>

可是在方才，他听到宋娴说“她已将心给了人”。</p>

纵然被宋娴拒绝过，沈千澜的脑海中也未曾空茫一片。</p>

可听得那句话，沈千澜握着折扇的手亦像是要握不住了。</p>

不过多久，宋娴便有了交付真心的人？</p>

沈千澜抬眼看去，便见谢夷一直安静地站在宋娴身侧，像是被人抚过鬃毛而暂时变得乖顺的凶兽。</p>

察觉到沈千澜的视线，谢夷便抬眸看来，他对沈千澜露出了一个微笑。</p>

过去谢夷也未曾将沈千澜看在眼中，这次破例一看，却笑了。</p>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p>

沈千澜捏紧折扇，却听宋娴说道。</p>

“原来如此，怜生此行总算有了结果。”</p>

宋娴拱手一笑，像是真心实意为沈千澜高兴。</p>

只是她想起那借着重花之口说话的魔主，心中仍是微微一沉。</p>

为什么那魔主会要与她说“会再见”？宋娴不由想起魔渊被封乃是九日灵海出手所致，因此这是之前天女惹下的仇恨，如今需要她来偿还吗？</p>

宋娴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是足够波澜壮阔了。敌人从人到魔，再到魔的头头，之后若还要打上天庭，宋娴也不会有丝毫动容了。</p>

……不，这事千万别落到那副田地。</p>

小男童扑到容江涵怀里哇哇大哭，容江涵不大熟练地抬手抚着小男童的发顶。</p>

“没事了，只要出来就没事了，你的手指我会想办法帮你重新长出来。”</p>

那男童却只抽抽噎噎，重新见着阳光，被这金光一照，全身暖得他止不住地哭。</p>

听着这哭声，容江涵不知为何也有些想哭了。</p>

……是因为听到宋娴已有了心上人吗？</p>

容江涵侧头看着宋娴，那绝世的女子站在湖边，身形纤瘦，手中握着刀，如同一只照影的鹤。</p>

在一旁的谢夷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给宋娴擦拭额上汗珠。</p>

容江涵就似被人刺了眼一般，立时转过头去。</p>

旁人总爱说容江涵一根筋，反应有些迟钝，不大注意身边的事。如今容江涵心想，他原来也是可以很敏锐的。</p>

只是为何要在这一次敏锐呢？令他好梦不长，这样便醒了过来。</p>

谢夷加固了此处界阵，以防魔渊裂缝再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