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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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公主出降，嫁妆依定例是一百八十八抬。他们原本琢磨着给明檀准备个一百二十八抬出嫁，就算是极为风光了，可定北王府下聘都如此舍本，那他们靖安侯府不将嫁妆添至一百六十八抬都说不过去呀。</p>

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聘礼摆足了正院后罩房，明檀去看了趟，心中也是有些欢喜的。看样子，她在她未来夫君心目中的形象还有救！</p>

只是欢喜过后，明檀又再次陷入了烦忧。</p>

这两日白敏敏过来找她，两人聊起七夕去别玉楼一事，她忽地想起件先前她都没想过的事——</p>

那日她去别玉楼，是不对。</p>

那他定北王殿下去就对吗？</p>

他为何会在？且那日闭门谢客，他竟还在楼中，定然是楼里贵客中的贵客了。还能连门都不敲就进了水盈闺房，想必是与其极为熟稔！细想起来，那日水盈主动想结善缘，莫非就是知晓她乃未来的定北王妃，想让她过门后准其入府？明檀越想，心里头越是拔凉拔凉的。</p>

她明家阿檀眼光竟劣至如斯？</p>

又瞧上个皮相好的寻花问柳之徒？-</p>

离婚期不足半月，亲王妃的喜服礼冠都已送至靖安侯府，明檀却仍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明亭远与裴氏再如何欢喜也觉出些不对来了。</p>

某日用午膳时，见明檀那小鸟胃又是什么都只沾一点儿便说饱了，裴氏与明亭远对视一眼，斟酌着问出了前晚两人讨论半宿的问题：“阿檀，你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p>

“女儿并无不满。”</p>

明亭远也撂了筷，沉吟半晌道：“阿檀，你尽可说心里话，若是不想嫁，如今下了聘，为父便是拼着丢官弃爵……”</p>

“……？”</p>

“女儿没有不想嫁，爹爹用不着丢官弃爵。”</p>

她心里头确实极为犹豫。她对定北王殿下是颇有好感的，可那桩他与水盈的疑惑横在心里头，怎么也过不去。</p>

只是再怎么过不去，圣上赐婚哪是说不嫁便不嫁的，你倒是愿意丢官弃爵，可圣上怕是要你阖府都人头落地。</p>

明亭远听她这么说，安了心，后半截话也没再往下说了，他本是想说“如今下了聘，为父便是拼着丢官弃爵也解不了这桩婚事”来着。</p>

明檀误会，以为她爹要为她违抗圣意，心里头还挺感动的。心想若她真是错看了定北王殿下，为着侯府，她心一横嫁过去，也算是全了家族情谊了。</p>

她这一感动，饭也多用了半碗，还一个劲儿地给明亭远添菜。明亭远乐呵呵地接了，只不过是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p>

三月初八，宜婚娶，上上吉。正是钦天监与礼部为定北王殿下择选的成亲吉日。这段时日，江绪又北上处理军务，直至三月初七，婚前一夜，才自青州回京。</p>

定北王府在福叔的打理之下，早已张灯结彩，满府铺红。</p>

他下马入府，福叔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定。福叔先前还想着，他们家王爷为了军务，怕是还真干得出误了自个儿大婚的事儿。</p>

舒景然知他今晚回府，特地前来等他，还温了壶酒。江绪却冷淡推道：“不必，本王还要去趟大理寺狱。”</p>

“……？”舒景然失笑，“明日你便成婚了，今晚还要去审犯人？”</p>

“成婚而已，与审犯何干。”江绪轻描淡写。</p>

舒景然十分不能理解：“你既婚娶，至少也该给足夫人尊重，难道你明日便要双眼发青在府侯亲？或者，你洞房之时也要摆着这张冷脸，或是将新夫人撂在一边先补个眠？”</p>

江绪无动于衷。</p>

舒景然又道：“我也是这两日才得知，明家四小姐近些时日，因着你那回出现在别玉楼，似是误会了你与水盈姑娘有什么私情，很是有些烦恼。你上回不是去找了明家四小姐么，你竟连为何出现在别玉楼都未解释？她既于你有恩，你想娶她好好对她，别玉楼之事也无不可说之处吧？且审犯这些琐事，倒也比不得明日成亲重要，我瞧着你今晚还是好生歇歇为好。”</p>

舒景然上回在别玉楼，也意外与白敏敏相撞，而前几日平国公府办蹴鞠宴，他又与白敏敏相遇。</p>

白敏敏旁敲侧击着问他，上回他与定北王殿下去别玉楼，到底所谓何事，他便猜出了三分缘由。</p>

江绪听了，不知在想什么，也没什么表情。</p>

过了半晌，他忽往外走，舒景然在后头喊他，他也没理。</p>

舒景然摇了摇头，以为这厮是油盐不进，真又去大理寺狱审犯人了-</p>

入夜，靖安侯府仍是红彤彤的一片，就连灯笼都蒙着浅浅红晕，端的是一派大婚喜意。明檀迟迟未睡，趴在窗边，茫然地看着月光。</p>

她明日就要嫁人了。</p>

那人会是她的良人吗？</p>

先前她是有些确定的，可如今，却不那么确定了。</p>

她觉得有些累，阖眼想休息会儿。</p>

可鼻尖忽而盈来一阵浅淡檀木香。</p>

她迟钝睁眼，先是看见一块玉佩，而后往上缓缓抬着眼睫——</p>

“……？！”</p>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p>

她下意识便揉了揉眼。</p>

“小姐没看错，是本王。”男人站在窗前，垂眸看她，“冒昧前来，是想告诉小姐，别玉楼是定北王府暗哨之楼。本王与水盈，是上下属的关系，并无私情。明日，本王会亲来靖安侯府迎亲，小姐可以好生休息了。”</p>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长身玉立，站在窗前，竟与如水月色别样合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