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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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白雪过境，浩大、静谧、无所不能又无处不在的强大。</p>

冥冥之中保护着他，指引着他，让他敬畏，憧憬，崇拜，与臣服。</p>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之间的羁绊，都足以让他平静地接受这份报告背后的真相。</p>

纤长手指颤抖着解开锁线，抽开资料——</p>

“两份样本DNA匹配率99.99%，认定为同一个体。”</p>

λ</p>

整个中午，裴衍都没有从警察局回来，直到第一节课上课，他的位置上还是空的。洛行云枕着厚厚的一本《生命分析化学》，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频频侧目。</p>

摆在腿上的手机轻轻一震，是期待已久的人。</p>

LEVIATHAN：来后门小巷</p>

洛行云紧紧盯住台上的物理老师，缓缓地、缓缓地矮下去，像个被踩扁了的马里奥，灵巧地从戚羽、李遇脚下爬过，直奔后门。在物理老师哭着求他留下来之前，闪身窜出了教室。</p>

这两天天气都好，连续几个艳阳天。洛行云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校门，对裴衍突如其来的神秘心生期待。</p>

小巷还是那么冷清，裴衍慵懒靠在阳光里，看见他来，漆黑的眼睛灵动地闪了闪。</p>

洛行云嗔怪道：“你怎么去得那么久啊？发消息也不回。”</p>

“我的事情有眉目了。目击证人说，当时恐吓虞若楠的，是江一勋。”</p>

洛行云：“！”</p>

裴衍头点墙壁，侧身望他：“猜猜证人是谁？”</p>

“是你在等的那个人吗？”洛行云想了想，“你那天刚好在这里等人，那他不就可以证明你只是刚巧路过？”</p>

“我等的人没有来。”</p>

“那没关系啊，你们总是事先约好的吧，甚至有联系方式聊天记录什么的……”</p>

裴衍摇摇头：“什么都没有。”</p>

“什么都没有？”</p>

“对。”明明是个悲伤的话题，裴衍看着他的眼神却清浅又温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有他的几根头发。”</p>

洛行云脸上浮现出惊诧，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瞳孔微张。</p>

“我在这里遇见过最差的事，也遇见过最好的事。”裴衍的嗓音低沉喑哑，“我分化的时候，差点没命了。”</p>

Alpha的强悍体能并不是没有代价，他们的所有力量都建立在心脏超负荷运转的前提下，而人的心脏是一台并不完美的发动机。</p>

0.38%的ALpha在分化期间，会因为较短时间内体质增强、供血量激增引发心肌疲劳，最终导致心源性猝死。</p>

在高A值群体中，这个比例要十倍、百倍地增加。</p>

“白术，你还记得吧？”</p>

洛行云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神微微有些湿润了。</p>

“我们城南每年都有冬季长跑。初二的时候，他把我的作业扔在这里。我跑完三公里，又追到这儿，因为太过疲惫心肌梗塞。”</p>

“有个人刚巧路过。”</p>

从巷子口狂奔而来。</p>

充血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但是他能听见自己在吼叫。</p>

心头涌起一股股并不熟悉的进攻欲，想要把眼前出现的一切人和事撕碎。</p>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那样的念头。</p>

是天赋，也是帝王级Alpha的诅咒。</p>

“同学你怎么了？”那人非但没有被喝退，还语气关切地靠了过来。</p>

他心口疼痛，浑身发烫，像弃犬一样缩回阴暗处。</p>

手臂挥舞，想要保护自己不被发觉不被伤害。</p>

“喂120吗？这里有个人在分化……不知道是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他看起来不大好……地址是城南中学后门……”</p>

“同学你不要怕。”他挂掉了电话，用清脆的童声安慰他，“救护车很快就来了。”</p>

可是他越来越痛了。</p>

像是有人在他心尖刺了一把刀，把他沉入黑暗的泥沼，连意识都在逐渐消散。</p>

那人迎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同学！同学！”</p>

他濒死般抬起了腰，下意识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p>

一声尖叫。</p>

他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p>

“同学！同学！你醒一醒！”弥散的意识里，一双小手坚决地按上了他的胸膛。</p>

……</p>

“等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分化成Alpha了。”裴衍站在阴影中，凝视着阳光里的洛行云。</p>

“我妈妈告诉我说，在救护车到之前，我已经被人做过心肺复苏，恢复了呼吸和心跳。他的手法很专业，没有他，我会错过黄金十分钟。”</p>

“而我的手一路都没有松开过，攥着一撮别人的头发。”</p>

“她问我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薅那么狠。”</p>

他放下了捂脸的手，抬起漆黑带红的眼睛：“……洛行云，你疼吗？”</p>

“……靠。”洛行云的嗓音带着哭腔，“居然是你。害的老子……都没赶得上物竞考试！”</p>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二的冬天，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市奥赛考试，前一晚没带学生证，跑回学校拿。</p>

为了赶时间，他抄了这条小巷。叼着面包片，跑得飞快。</p>

小巷据说很危险，经常有小同学在里头打架，但为了赶时间，他也顾不上。</p>

没想到，他没有没碰见打架的校霸，却遇见了一个正在分化的倒霉蛋。</p>

“我后来，一直想找你……”裴衍倾诉得轻轻慢慢。“这三年，我每天放学都走这条道。为了走这条道，我没有去一中。”</p>

中考，他超一中线40多分，没有去。</p>

他想等到他。</p>

当面对他道声谢。</p>

洛行云嘟囔：“那一中血亏，丢了明年的市状元。”</p>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裴衍有点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p>

“我们又不在一个班，我就算听说过你的名儿，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洛行云又哭又笑地捂住了脸。</p>

那时候的裴衍，比他还矮小，清秀得像个小姑娘。</p>

“而且我压断了你两根肋骨，跑都来不及呢！”</p>

裴衍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怎么赔给我啊？”</p>

洛行云红着眼睛问：“你有带口罩吗？”</p>

裴衍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p>

洛行云拔腿冲向他，像颗小炮弹。</p>

裴衍凝望着他的身影，张开双手。</p>

当他在这里遭遇不公的时候，当全世界都不相信他的时候，他是靠着洛行云的几根头发才坚持下来的。</p>

每每当他想要自暴自弃，他都会记起，这个世界上有人曾有人在他失去理智、张牙舞爪的时候冲上来救他。</p>

善良，正直，聪明，又勇敢。</p>

他不想让他后悔，更不想让他失望。</p>

现在，洛行云终于像许多年前一样，跑向了他。</p>

——用力往前一扑。</p>

一瞬间，像太阳、月亮、漫天星辰齐齐落入他怀中。</p>

两个人叠在一起，倒退了两步。</p>

将近十公分的身高差，洛行云刚好嵌进他的怀抱。</p>

被他紧紧抓牢。</p>

少年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那胸膛里传出一声笑：“等到你了。”</p>

伴着飞快的心跳。</p>

洛行云忍不住用侧脸在上头用力摩挲：“你的伤……好了吗？”</p>

“好了。”</p>

不论是肋骨，伤疤，黑洞，全都已经长好了。</p>

因为他找回了他的太阳，他的月亮，他微笑的小星辰。</p>

于是有一整个繁花似锦的未来，从他们合而为一的影子里，生发绽放。</p>

要蔓延向无穷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