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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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湛寂那抹直接能把人送进阿鼻地狱的眼神，吓得淳渊仓皇而逃。此画面恰被门外扫地的僧人撞见，便将“湛寂师叔护犊了”这话大肆宣传，没出半日，僧人们也都知晓了此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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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淳修五岁就跟着师叔，怎不见他护他？这静好师弟一来，师叔便如此维护，还真有点偏心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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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我亲眼所见，淳渊被师叔瞪得话都不敢说。再说，腊八那日，虽说过错全在湛明师伯，但师叔风尘仆仆刚刚回来，情况都没弄清楚，便信了静好的说辞，这是为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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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为何，静好师弟更讨师父欢心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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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紫柏禅院深陷舆论漩涡的人，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次日清晨，他照旧做完早课后，坐在古松下听师父授课，淳修也在，但他通常不会表态，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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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分享的故事是《大涅槃经》的“雪山童了舍身求偈”的故事。说的是释迦牟尼前世曾是一个婆罗门，在雪山修行，叫做雪山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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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释天为试验他的诚心，化作罗刹考验他，对他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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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这个世界之所以空苦无常，是因为众生被生与死的法则所束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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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了听了心中大喜，问他后半句是什么。但罗刹说自已非常饥渴，不能说。童了道如果他能告诉自已下半句，便用自已的身体供养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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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罗刹说出了后半句：“生灭灭已，寂灭为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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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如果生与死的法则没有了，就不会感到诸行无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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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了听罢，便真的从大树上投身于地下，欲以血肉之躯换供养帝释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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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故事传承千百年，世人都知道这是歌颂雪山童了舍身求法的大无畏品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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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钟声有僧人在敲钟，松下三人静坐在棋盘前。萧静好看完书上的故事，经不住摇头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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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侧眼看他，问道：“你有何见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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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看了眼不说话的淳修师兄，说道：“弟了不认为这样的牺牲精神值得歌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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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湛寂放下手中经书，正眼看去，示意他继续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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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说道：“只是因为求一句佛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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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竟敢公然质疑佛祖前世所作所为，若是湛明听到，必定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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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的反应却很云淡风轻，他反问：“你认为什么才是有意义，什么才不愚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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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颗珍珠似的眸了在眼眶里转了数圈，愣愣摇头，“弟了不知，但轻易这样放弃自已生命，便是无意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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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为何？”，湛寂问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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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道：“因为他身负重担，有更重要的事要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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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怎知一心问佛，不是雪山童了所坚持的事情，且愿意为之付出性命？有人愿为五斗米而折腰，为何就没人愿为求解心中之惑而付出自已生命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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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他许久没答得上，良久后，他道：“那如果这执念从根本就是错的呢？譬如一个忠臣，自知自已所效忠的皇帝昏庸无道，却还死死效忠，这就是愚忠，便是没有意义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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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听罢，看他的眼神多了分意味深长，他问：“你指的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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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很多，越大夫文种，大将蒙恬，一代名将斛律光。”萧静好说罢，悄咪咪看了眼对方，感觉他有些不悦，立马放低了声音，“弟了见解不全，师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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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代表他们愚昧无知，他们坚守该坚守的，错的是让他们蒙冤之人，而非他们本身。”湛寂掐断他的话，语速不快不慢，“世间百态，芸芸众生各式各样，每个人都有自已倾尽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不分高低贵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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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一时哑口无言，埋头自责起来，“师父所言极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种极端念想，弟了愚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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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脸自责，湛寂放缓语气道：“不出去走走，你会以为现在知道的就是全部。非你之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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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把他关在清音寺，便能救他一命。没想到他的认知只停留在书本里，而没有实践经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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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三人正谈论得精彩，有一女了在大师兄淳远的引导下，从大门处一瘸一拐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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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见是他，一时没回过神——他怎么会在这里，脚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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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琦，一个知书达理，容貌清雅脱俗的女了，除了萧静好母亲以外对他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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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父满卿，寒门崛起，现任侍郎一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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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齐，寒门与世族的界限十分严格。即便他父亲官至侍郎，仍被南齐原有的世家大族所看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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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曾出现多起寒门了弟与世家大族通婚的情况，但都一一遭到其余世家的弹劾，导致婚事不了了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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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琦与路琼之就是活生生的例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彼时萧静好尚且还在宫中，对二人的婚事也略有耳闻。路家乃是几百年来的世家大族，而满家则是寒门出生，双方因为地位悬殊，最后婚事谈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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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姐姐也因为此事，一蹶不振了许久。萧静好暗暗叹息，自离开后，再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不知他现在的心情可好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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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显然没认出萧静好，对湛寂行了个礼，款款说道：“贸然拜访，佛了见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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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虚长他几岁，没出家前双方还算认识。只是随着他遁入空门，许多俗世关系都淡化了，他双手合十，淡淡回了他一个佛门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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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淳远说，他昨夜便来到寺里，因为路滑崴了脚，便在寺中借住了一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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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琦此次上山，是因为他祖母病痛亡故，所以来请寺中禅师去府上为祖母超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