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大梦初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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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玉成来说, 花灯节那一夜，被残指打断腿的经过还历历在目，看见残指的脸, 他的腿还隐隐作痛。但是，在残指与季子野之间,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残指！</p>

残指杀人, 好歹干净利索。</p>

季子野，那家伙是人吗？</p>

他一想到那男修的脸，心肝脾肺颤个不停，五脏六腑就像放烟花一样, 噼里啪啦全炸啦！死在季子野手上，他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p>

所以，一看到残指那“可亲可爱”的脸，他按住了隐隐作痛的大腿，压下了颤抖发慌的心，无视残指手上新鲜出炉的人头。</p>

他就地猛扑，一把抱住了残指的大腿。</p>

“大哥, 救命啊！”</p>

他在强硬扭曲着花灯节那夜的记忆，什么打断腿, 那是他自己摔的！残指大哥明明苦口婆心地劝他离开了, 他偏偏眼瞎腿瘸, 偏偏信了柳幽幽的邪, 白白辜负了残指大哥的一番好意！</p>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哒哒哒，一步步踩在萧玉成心头，他抱大腿抱得更紧了。</p>

他藏在残指身后，偷偷看去, 季子野追上来了。</p>

季子野看到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谨慎地盯住残指。</p>

残指讶异地挑挑眉，瞥了季子野一眼，又瞥了抱大腿的萧玉成一眼，他玩味地笑了笑，“哟，你们玩什么？莫非想重历花灯节的那一夜？”</p>

他晃了晃手上的人头，搁在萧玉成头上，“可惜少了个主角。”</p>

萧玉成登时敛住呼吸，还是没来得及，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直直往他鼻子里钻。头顶传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一滴滴血液划过眼前。</p>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得忍住！瞧季子野如临大敌的状态，那家伙定然不是残指大哥的对手。</p>

趁着这个空档，萧玉成把方才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男修是如何如何地惨，死状如何如何难看，季子野的魔修功法如何如何诡异......</p>

他严厉地斥责季子野的行为，义正言辞道：“残指前辈，邪修的同胞们死得这么惨，你可得为他们做主啊！季子野这个畜生，不配当个邪修！不配做人！您今日当大义灭亲...呸！清理门户，拿下这家伙！”</p>

说完，他抬起头，残指前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紧接着头上一重，鲜血流得更猛了。</p>

残指按着人头，往下压了压，“我是邪修，路见不平是你们正道修士的好把戏，关我屁事。”</p>

萧玉成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听这话的意思，莫非残指不打算出手。他的心刚沉到谷底，残指的后一句话又把它猛地提了上去。</p>

“不过，顺手再做一单也不赖。”残指从怀里掏了掏，捏住一张悬赏令，扫了一眼，随手一抛。</p>

萧玉成忙不迭捡了回来，悬赏人物相貌未知、姓名未知、性别未知，没一条有效信息，只写着这人是近日残虐修士的罪魁祸首。</p>

悬赏令的反面，写着连环杀手的罪责。好家伙，满满一面。五十多个无相魔门的魔修，一百多个灵修，修为横跨炼气期到金丹期。</p>

“今日大丰收，一趟两单。”</p>

残指一脚踢开他，接着便朝季子野走去，走之前，往他怀里扔了个人头。萧玉成吓得大叫一声，强忍着没把人头扔出去。人头脖颈处绣了一圈纹身，想必就是残指今日做的一单，另一单就是偶然遇见的季子野。</p>

季子野做出防御姿势，“残指，你就此离去，我当一切都没发生。”</p>

残指倏地笑了，舔了舔唇角的铁钉，“大话免了吧，吸灵堆上的金丹期，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p>

季子野的脸色登时黑了下去，残指嘲讽地轻哼一声，抬起手，贴着关节处的红线，扭动小指。</p>

咔嚓咔嚓。</p>

荒林的雾气颤了一瞬，又缓缓流动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p>

季子野压下眉头，抬手挥出一掌，掌心迸发出浓郁的魔气，凝聚成三支尖锐的黑箭，直直朝残指射去。残指动都没动，三支黑箭在半空被割断了一般，顿时散成一滩魔气。</p>

萧玉成呆呆地看着，不知发生何事。季子野一脸震惊，似乎也不知缘由。</p>

这时，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茫茫雾气之间，闪过一缕缕微不可察的细光，赫然是傀儡师的丝线。细光之多，仿佛在荒林间盘出一张巨网，难以想象还未看见的丝线有多少。</p>

萧玉成曾吃过这些丝线的苦头，自然不会小瞧它。丝线看着细，实则坚韧无比，哪怕他已步入金丹，也无法凭自身之力砍断。</p>

季子野握紧拳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的宝剑，一边劈断丝网，一边朝残指奔去。</p>

嘣、嘣、嘣。</p>

丝线竟然被轻松砍断了。</p>

残指略微吃惊地挑高眉头，“好剑。”季子野越来越近，宝剑削铁如泥，直直朝着他的脖子而来，他也没有丝毫惊慌，只那么立着，又扭了扭小指。</p>

咔嚓咔嚓。</p>

关节扭动的声音落下，淅淅梭梭的细碎声又响起，从四面八方穿过一层一层雾气传来，刨土的声音、土渣子落下的声音、枯叶挤压磨碎的声音、骨头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p>

脚步声越来越近、繁杂、众多。</p>

萧玉成抱头坐在一旁，咽了咽喉咙，这儿顿时阴森起来，不禁抱紧了怀里的人头。土腥味越来越浓厚，还夹杂着浓郁的尸体腐朽味。</p>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很多、很多。</p>

大雾弥漫，黑影若隐若现，看不明清。</p>

就在这个时候，后腰似乎被踢了一脚，他浑身一抖，连忙扭头看去，是一个修士的大腿。</p>

他心头松了口气，缓缓向上看去，嘴里埋怨道：“道友，你不小心踩着我......啊——”</p>

这人竟然没有头！</p>

脖颈处哗啦哗啦流血，横切面上绣着一半纹身。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头，一句卧槽鲠在嘴边。</p>

这人的头在他怀里！</p>

萧玉成吓得蹦了起来，忙不迭把脑袋给无头尸安上，一边安，一边道歉，“道友对不住，我就是路过。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关我事啊！”</p>

无头尸抬起手，萧玉成以为要打自己，没想到无头尸又取下人头，重新塞回了他怀里，转身朝着残指走去。</p>

“蠢货。”</p>

残指嫌弃地吐出两个字。</p>

四周的雾气剧烈地晃动起来，黑影越来越近、越来愈多，赫然是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有头的没头的、缺胳膊少腿的、只剩一副骨架的......都聚集在残指身边，僵直地冲着季子野奔去。</p>

萧玉成猛然想起，残指是傀儡师，万人冢岂不是他的陵水宝地，半夜把所有尸体叫起来嗨都没问题，真真坟头蹦迪。</p>

季子野脸色黑如锅底，他怎么砍，也砍不完这么多尸体，哪怕他砍倒了，尸体没有痛觉，又回自己爬起来，魔气更对尸体毫无作用。</p>

不过一会儿，他便筋疲力尽，累得大喘气。</p>

尸体圈圈包围了他。</p>

残指又扭了扭小指，四下闪过无数道细光，雾气被切割得七零八碎，摇摇欲坠。季子野脸色大变，身体歪七扭八地动了起来，以一种异常扭曲的方式浮在半空中。</p>

细线密密麻麻地捆住了季子野。</p>

残指掀起眼皮，瞥了萧玉成一眼，“你说的那具男尸在何处？带我去。总得带点实际的证据回去，中介人那家伙的心黑得很。”</p>

萧玉成得令，连忙点头哈腰，在前边带路。虽然残指是为了悬赏令才出手，但他确确实实救了自己，这点分寸萧玉成还是懂的。</p>

然而，三人走到那处时，男尸和女尸不翼而飞。</p>

“诶？”萧玉成大惊，绕着那棵树转了好几圈，怎么也找不到两具尸体的影子，而季子野竟然大笑出来。</p>

萧玉成质问道：“怎么回事？你销毁了那两具尸体。”季子野嘲讽地横了一眼，依旧那么笑，没答话。萧玉成懒得搭理，捏住悬赏令，扭头冲残指道：“大哥你放心，物证没了不打紧，我跟你回去做个人证。”</p>

残指没看他，警惕地盯住他的身后，面色严肃。</p>

咔嚓，悬赏令仿佛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从萧玉成手中落下。</p>

萧玉成倒吸一口凉气，谁？</p>

他回身望去，寒凉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一块冰冷的墓碑，墓碑之上，赫然是一个人。那人浑身裹着黑袍子，连一丝皮肤都没露出来。</p>

黑袍子坐在墓碑上，一只脚随意地曲着，一只脚懒懒地落下。</p>

他缓缓地抬头，萧玉成紧紧地看着他，想看清他黑兜帽之下的脸，然而黑兜帽之下是黑雾，严丝合缝地挡住了脸。</p>

“叫你杀几个人而已，磨叽。”</p>

他的声音粗哑得像是戈壁滩的砂石摩擦一般，看来做了伪装。</p>

“出了点意外。”</p>

季子野身上的傀儡线陡然一散，萧玉成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上，什么时候干的，这黑袍子的速度好快。他连忙转身，想擒住季子野。</p>

萧玉成的身形刚刚转了一点，视野里掠过残指震惊的脸，他看见残指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到一弹指，他刚刚转过身，身后已然没了季子野的身影，傀儡线才落地。</p>

他的心猛地一跳，立即转回身，季子野已经站到了黑衣人的身后。季子野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不然自己跑不到残指身边，半路就会被杀死。</p>

黑袍子干的。</p>

他的心仿佛从万丈悬崖一落到底，如坠冰窖一般的刺骨寒冷紧紧裹住了他。</p>

萧玉成自问第六感很准，准到他感觉到了柳幽幽这个人邪门，但是无论他怎么想远离她还是摆脱不了。花灯节那一夜也是，虽然他被打到半死，为了柳幽幽无数次站起来和残指拼命，拼到只剩半条命，但他感觉他那晚能活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