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灵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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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 整座滨海城还处在睡梦之中，街道上的夜明珠还没亮起，多鱼便动身了。</p>

他把最后一点碎干粮喂给病床上的阿娘, 交代好隔壁的嫂子和侄女，自己就着路旁的竹苇兑点水吞咽下去。他打着个老旧的灯笼, 马不停蹄地赶往执法堂。</p>

他家离得不近, 路上两旁的屋子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烛火一一亮起，其他闻讯的岛民也出了门。他加快脚步，顺利占到了要粮的第一个位置。</p>

他运气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回头一望，灯笼从街头亮到了街尾，后边那条街上，时不时也闪过光亮。</p>

后面，是对母女, 烛火照亮了那位大婶不安和警惕的目光，她紧紧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多鱼扯嘴笑笑, 扭过了头, 这世道, 多份心思总比没心思好。</p>

滋啦——</p>

街道上的夜明珠一一亮起, 卯时了。</p>

从茫茫黑暗到天色大亮不过一瞬间, 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冲进眼睛，多鱼忍不住恍惚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p>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许久之前, 上工午休时，和隔壁的不浪大哥一起躺在沙滩上享受阳光。</p>

回过神来，他缓缓地叹口气，吹灭灯笼，又回头望去，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只见一个个人头攒动，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每个人脸上交织着不安和期待的表情。</p>

更远的地方，罩子边缘，被削了一半的城墙依稀可见，整座滨海城都沐浴在夜明珠的光亮中。</p>

上头，四面八方，混沌的黑暗里，是沧溟海的海水，是虎视眈眈的海族。他看不到它们，它们却看得清罩子里的每一个人。</p>

多鱼突然觉得，这片光亮变得昏沉了，变得冷冽。夜明珠的光芒，大亮的滨海城，就像展示台上的奴隶，正在向外边的海族展示着，他们有多好吃、多可口。</p>

铛铛铛——</p>

执法堂的钟声敲了三下，辰时了。</p>

距离约定的放粮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p>

吱呀吱呀，执法堂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多鱼忍不住上前一步，细细嗅了嗅，没有烟火气，没有食物的香气。</p>

他靠得更近了，几乎要踩上执法堂的门槛，然而大门全打开之后，他还是没有闻到任何安慰肚皮的香味。</p>

昨夜西边传来挺大动静，听说那个和尚管事和海族打了个赌，赌粮食，她输了。</p>

多鱼有些担心，接着又拍胸脯安慰自己，既然执法堂敢开大门，肯定会放点粮食，给他们一个交代。哪怕没那么多粮食，他排到最前头，肯定有他的一份。</p>

时间慢慢地过去，肚子叫的声音从街头传到了巷尾，一起一伏，一唱一和。</p>

过了一会儿，执法堂弟子端出了好几个大锅，摆在门口。队伍骚动了起来，执法堂的人喊了好多声，秩序才恢复。</p>

多鱼趁乱凑上前瞄了一眼，水，白水，清澈见底的水，一根草都没放。</p>

他大喘了好几口气，安慰自己，说不定等会就会往里头放米和肉，底下再架起火，热腾腾香喷喷的粥就出锅了。</p>

他咽了咽口水，时候还早，现在熬等会就凉了。</p>

然而，直到午时，一个个瓷碗摆出来，火都没架上，更别说米和肉了。</p>

后头，喧杂的叫骂声响了起来。</p>

“搞什么？就给咱们白开水？”</p>

“谁家没几碗白开水？稀罕他的？没粮食就别放那么大的话，咱几个天没亮就来了，就为几口饭。”</p>

“听说昨夜的比赛，执法堂里边那位输了，她哪来的粮食啊？”</p>

......</p>

抱怨声和怒骂声没停，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队伍。</p>

后边，小女孩扯了扯大婶的衣袖，委委屈屈地叫唤道：“阿娘，我饿。”大婶摸了摸她满头杂草般的脑袋，安慰道：“快了，快了，再忍会。”她摸出几撮碎饼子，扳开一点点，喂给了小女孩。</p>

大锅后的修士招了招手，大喊道：“放粮了。”他朝多鱼招招手，示意他过去。</p>

多鱼惴惴不安，看了好一会儿大锅里的白水，直到修士喊了第三声，才凑上前。修士二话没说，捞过一个碗，舀了勺白水，递给他。</p>

多鱼端着碗，不知是走好，还是站在这好。</p>

“嘛玩意儿？”后头钻出了一个瘦老头，几步冲到大锅前，叫道：“大师，您们说好的放粮，就一碗白开水，叫什么粮食？耍咱们呢？”</p>

有人抱怨了，队伍的抱怨声也响了起来。</p>

修士往锅沿敲了敲大勺，“静静！静静！”直到后方的队伍安静下来，他才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白开水，里边放了万年罕见的灵液，不止果腹，你们的这些陈年旧病也全能好。”</p>

“这还不是烂大街的普通灵液，有市无价，放到樊楼的拍卖会上，也是压轴的宝物。大家伙饿了好多天，管事担心大家的身体，才拿出来这玩意儿。”</p>

瘦老头拧起眉头，似乎有些怀疑，伸手道：“给我试试？”</p>

修士摆摆手，“后头排着去，马上到你了。”</p>

多鱼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浅浅地啄了一口，饿了几天的肚子顿时感到饱意，昏沉的状态也好了几分，他动了动身体，带着旧伤的肩部也不怎么疼了。</p>

他面色一喜，连忙对修士说道：“大师，我能不能再给我阿娘带一碗，还有隔壁的嫂子和侄......”</p>

“户帖带了吗？”</p>

多鱼忙不迭点头，“带了带了。”</p>

修士努努嘴，“去旁边登记一下。”</p>

多鱼登记完四人的身份后，带着四碗灵液离开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生怕碰倒。四碗，隔壁的嫂子和侄女两碗。他已经饱了，多的一碗可以喂给阿娘，两碗灵液下肚，说不定阿娘能起身了。</p>

排在他后头的母女见状，忙不迭走上前，要了两碗，当场喝了起来。大婶干瘪的面庞登时丰润起来，小女孩的面色也红润起来，她舔舔嘴巴，就要喝完那碗，大婶赶紧拦住她，两人护着两个半碗灵液，也离开了。</p>

人群里惊讶声连连，前边三人的转变他们都看到了，也相信了那修士的话。</p>

队伍再一次骚动起来，不过这一次，秩序没有再乱了，灵液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散出去，一眨眼就从最前头传到了最后头。</p>

饿了好几日的人，精神焕发地跑掉了。</p>

风湿腰痛，老寒腿，腰间盘突出......人们甩掉了陈年旧病，感恩戴德地离开了。</p>

包治百病的灵液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滨海城，不缺粮的人们也拖家带口地出动了，拖着病体爬过来的人也有不少。</p>

这副灵液像一锭定心剂，打入了每个人惶恐不安的内心，身体上的舒适填补了内心的空虚。</p>

灵液一碗碗端走，大锅一点点见空，滨海城管事的美名也传遍了滨海城的每个角落。</p>

执法堂里边，小弟子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p>

他一直跟在和光管事身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滨海城沉陷后，她就连眼都没合过了。七天七夜，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一边重新构建防御体系，一边加紧培训新入的弟子。</p>

滨海城的地图，平铺起来有一个房间大，密密麻麻地全都做好了标记。</p>

若是海族从西边攻来，该如何分配为数不多的修士，执法堂该如何防御，五百万凡人该藏身何处？</p>

若是没有万佛宗的援助，若是海族全部攻来，若是这满天的海水塌下来，他们能支撑多久，要怎么做，才能支撑最长时间，才能保下最多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