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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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p>

朝日从东方的海平线吐露的那一刻, 沧溟海和东临城的所有生灵都看见了宛如神迹般的场面，震惊的呼吸声、难以自制的欢呼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最终都无可避免地变成了由衷的钦佩。</p>

对于亲身经历神迹的五百万凡人来说, 其中的感受更为刻骨铭心。</p>

六百里不近，从海底上升到海上的那一段昏暗而失重的过程却很短, 短到他们眼里只剩下红色的凤火和金色的佛光，短到他们耳畔还在嗡嗡回响海水声。</p>

佛力和凤火的巧妙融合, 使得原本只应有三百里的梧桐树硬是长到千里以上, 它深深扎根海底，截断幽暗冰冷的海水，破水而出往天空捅去，超过东临城最高的酒楼，一跃成为海上的最高点。</p>

繁盛茂密的树干枝条朝四面八方延展, 最终罩住了整座滨海城。滨海城不再像沧溟海的一座孤岛，更像是梧桐树冠覆盖下的一处阴影。</p>

滨海城地面的人们仰起头，只能捕捉到从叶片间偶然漏下的些许光点。</p>

躺在树冠上的人们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眯眼望着太阳, 他们不禁张开手臂，拥抱阳光, 抓住自由。四海八荒, 从海天交接之处到一望无际的大陆海岸线, 尽收眼底。</p>

他们想象自己是翱翔天际的鸟儿，无处不可驰骋。</p>

这时, 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啼。</p>

树干底端的凤火慢慢向上冲来, 在树梢处聚拢在一起，浴火重生，化为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刺着、咆哮着，窜入云霄。</p>

凤凰的鸣啼响彻沧溟海。</p>

战斗中的龙族回首望去，不约而同回想起三万年来绞杀凤族的那一夜。今昔对比，何其残酷，凤凰早已湮没在历史浪潮中，龙族也颓了两万多年。</p>

幸好......幸好天道还是眷顾龙族，天运再一次站在了龙族这边。</p>

它们坚定地相信，赢了这一战，龙族又将踏回正轨。而它们，就是铺在地下的垫脚石。想到此，龙族们的斗志更加昂扬了。</p>

海族军队们本就处于下风，龙族突然猛烈的进攻仿佛当头一棒，海族的士气更加低弱了。它们需要一个逆转的节点，趁上这个节点，它们就能反压回去。</p>

就在这个时候，沧溟海后方传来激烈的喊叫声。</p>

海族军队大喜，以为援军终于赶到，苦苦等待的节点即将到来。</p>

然而，它们等来的不是己方的节点，而是敌方的节点。</p>

大浪倒下之后，从白色的飞沫后方出现的不是海族的身影，而是蛇族势在必得的脸庞。蛇族参战了，站在了万佛宗一方，海族军队才知道这个令人惊慌的事实。</p>

事前得知仅仅让海族军队无措片刻，此时此刻知道却让海族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p>

它们，被龙族和蛇族前后夹击了，如今的战场好像偌大的囚笼，它们逃无可逃。</p>

远处，老蛟王看着海族军队惊慌失措的神色，心下焦急，它抬腿往那儿飞去，还没走两步，一面冰壁拔地而起，挡在身前。</p>

龙百川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p>

“蛟幺，太晚了。”</p>

龙百川战前劝它回头，老蛟王没有听，也不信，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它、蛟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p>

老蛟王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一般，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它忍不住想到，它是不是做错了。虽然大战之时不该去想这种事，但是它还是控制不住自己。</p>

怀疑和后悔的情绪一点点漫上心头。</p>

龙百川看到老蛟王的脸色，登时明白了它在想什么。天极界无所事事的两万年里，龙百川看着一点点变老的族人，看着修为不得寸进的新生儿，它也在思考、在怀疑、在后悔。直到有一天，它偶然挥出一面水镜，瞥到水里陌生的脸庞，才恍然醒悟那是自己。</p>

龙百川回头眺望滨海城酒楼，逼仄狭窄的窗户里闪出一张脸。西瓜就那么看着它，脸上无甚表情，眸子却如鹰隼般锋利，他的嘴唇一张一合。</p>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龙百川读懂了他的唇语。</p>

一路走好。</p>

以命抵命，血债血偿，是恒久不变的天理。</p>

只要它死了，它们死了，龙族欠鲸族、欠人族、欠坤舆界的债便清了。</p>

龙百川收回眼神，又看向东临城沿岸。龙伏痴痴地看着它，手掌攥得极紧，没有了平日的从容镇定。</p>

龙百川不禁弯了弯唇角，传音道：“伏儿。”</p>

龙伏脸色一变，赶忙应了一声。</p>

“龙族就交给你了。”</p>

“君父我......”龙伏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都没有立刻应下，它脸色变了好几下，眼神终于慢慢坚定下来，声音里也不再有哭音。</p>

“好。”</p>

龙百川轻轻笑了起来，“我走了。”</p>

“嗯。”</p>

龙百川扫视战场，对全体龙族传音道：“全体龙族听着，这是龙族对你们的最后一个命令，死在这儿，死在沧溟海上，死在我们的故乡。”</p>

全体龙族没有任何犹豫，立时就听从了。</p>

“是！”</p>

龙百川的心头久违地沉重起来，它微微地呼出气，用更大更坚定的声音道：“以龙主之名，希望诸君生前无憾，死后无悔。”</p>

一声声龙啸响了起来，从战场的各个地方，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它们举起染血的兵器，举起伤痕累累的双手，举起触目惊心的断臂，一同振声咆哮。</p>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p>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p>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p>

......</p>

海族军队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所有龙族脸上都绽放出释然的笑容，与这生死无定的战场绝不相配的笑容。紧接着，龙族就像发了疯一样，顶着刀枪箭矢，沐浴着满身的鲜血，自杀一般地攻了过来。</p>

四周的灵气剧烈地卷动起来，往龙族身上缠，带动龙族的灵气转动起来。然后，龙族张开手臂，拼命向旁边的海族扑去。</p>

海族们惊恐地睁大眼睛，脑子像被锤子狠狠凿了一下，龙族要自爆。</p>

海族惊慌欲逃，想到龙族自爆总不能带走同族，于是海族往其他龙族那边逃去。然而，所有龙族都是一样，所有龙族都准备自爆。</p>

爆炸声振聋发聩，满眼望去，白光一片接一片，几乎要淹没沧溟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