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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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p>

贺拔六野一脚踏出虚空, 百丈冰原自他脚下起，一瞬之间冰封住了整个禁地。滚滚沸腾的黑雾魔气凝固静止，黑暗混沌的禁地倏地敞亮, 一眼望去尽是冻彻心扉的冷白色。</p>

和光恍惚了一刹那, 仿佛被带回终年大雪的天极界陆上一般。</p>

她不是没和冰系功法的修士打过，坤舆界的人修、蛟六、乌束等，但从未有一人给过她如此震撼的感觉。</p>

乌束曾说过一句话，冰即是他, 他即是冰。</p>

和光不以为然, 此时却彻底领悟了, 这句话用在贺拔六野身上再为贴切不过。</p>

如果说魔修时的贺拔六野，身为佛修的她和海族的蛟六尚且能够凭借舍利子有一拼之力，这一刻，面对这样的贺拔六野，她们只能匍匐在贺拔六野脚下颤抖。</p>

贺拔六野抬眸望了过来, 不过就那么一眼, 空气中的水汽顿时凝结成冰锥, 直直朝她们射来。</p>

蛟六抬起手，一面冰墙拔地而起，挡在冰锥射来的路上。轰隆——冰锥霎时贯穿冰墙, 速度丝毫不减，角度不偏一分。</p>

又一面冰墙升起, 轰隆——冰锥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p>

蛟六蹙眉，三面紧贴着的冰墙同时升起, 形成一个巨大的正方体，挡在冰锥前进的路上。砰——第一面冰墙贯穿，第二面冰墙拦下了数根冰锥, 剩下的冰墙贯墙而出，速度慢了些，却还是冲她们射来。</p>

和光的修为及不上他们，冰锥射出以及贯穿冰墙的过程在她眼中只是一道道虚影，等她的眼神追上来时，冰锥已经到了她面前。</p>

这时，她浑身失重，蛟六提起她的后衣领，带她险险避开了冰锥。</p>

她与冰锥擦肩而过之际，和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后怕，会死，对上贺拔六野，她们会死在这儿。</p>

白泽站在原地没有动，冰锥朝它面门刺去，它仰起头，一口咬住冰锥，挡住冰锥的攻势，咬在牙齿间。它面容狰狞，死死瞪住贺拔六野，把冰锥咔嚓嚼了个粉碎。</p>

白泽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吼声，后脚蹄使劲儿一瞪，朝贺拔六野冲了上去。</p>

和光忙道：“我们打不过他，逃为上路。”</p>

白泽看都没看她一眼，鲜红的眼里慢慢涌上黑气，又有走火入魔之兆。</p>

一根根冰锥冰箭从四面八方向白泽射去，白泽也没有躲，任冰锥刺在身体上，它肉身极硬，冰锥和皮毛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冰锥没能刺入皮肤，全都被扛住了。</p>

贺拔六野周身浮上无数冰墙，去挡白泽的攻势。</p>

和光注视着他们，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趁他们缠斗之际，她和蛟六能逃出去。</p>

蛟六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想法，偏头问道：“走？”</p>

和光心里思忖着，若是走了，不算违背心魔誓，毕竟是白泽自己冲上去的，但是，若是走了，她不甘心。她已经落下了杨醉蹄，不想再丢白泽。</p>

贺拔六野的秘密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她就能知道坤舆界的那个异界来魂是谁。</p>

她不甘心！</p>

“不。”她摇摇头，“我要带白泽回坤舆界。”</p>

“好。”</p>

蛟六淡淡地吐出这个字，便提起冰刺刀，朝贺拔六野攻了过去。</p>

那边，白泽似乎没有同蛟六合作的想法，它眼神疯狂，没有任何战术和路数，一味扑向贺拔六野，撕咬着他。蛟六无奈，只能趁着白泽的空档，上前给贺拔六野补刀。</p>

他们三过了几十招，白泽和蛟六使尽了浑身解数，没能把贺拔六野逼离原地一步。而且，贺拔六野却自始至终只用一只手，简直溜着白泽和蛟六玩一样。</p>

修为的差距太过严重，两个大乘巅峰完全不是渡劫巅峰的对手。</p>

蛟六借着贺拔六野的死角，终于封住了贺拔六野的一只手，它冲白泽使了个眼神，示意它从另一边攻向贺拔六野。白泽凭借野兽的直觉，朝贺拔六野咬了上去。</p>

贺拔六野终于动了另一只手，在白泽即将扑上来的那一刻，指尖按在白泽额头，制住了它。</p>

紧接着，黑色的魔气自他指尖溢出，直接钻入白泽的额头，涌进它的识海。</p>

白泽痛苦地吼了一声，浑身魔气泛滥，似乎快要控制不住了。</p>

和光一直在琢磨，贺拔六野怎么做到又能控制魔气、又能修行冰系功法。她以为，他用法宝控制魔气，或通过法宝控制冰力，总之是通过某个媒介做到一时控制某个方面。</p>

此时，贺拔六野一手道法，一手魔气，白色的冰层和混沌的黑雾互相交织，清澈的灵气和汹涌的魔气相辅相成。</p>

道魔双修？</p>

自古以来只有佛魔双修，只有机缘绝佳的人才能走上佛魔双修的路。</p>

比如三万年前的无相魔门开山祖师厉无咎，他以身入魔悟出魔修功法，一边修炼魔气，一边靠着他人的佛力保持清醒，极其艰难的状况下才走上这条路。三万年后的菜瓜，也是有了菩提秘境中天魔的体验，才误打误撞修炼魔气。</p>

佛力与魔气相互抵消，修士才能在识海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做到佛魔双修而不走火入魔。</p>

灵气和魔气怎么可能共存，魔气会污染灵气，逼得修士走魔入魔，从而把灵气化为魔气，成为入魔的魔修。</p>

贺拔六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p>

和光猛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通。蛟六和白泽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p>

就连地下城的贺拔势，通过脑内阵法看到这一幕，哪怕没亲身经历，心底也忍不住涌上惊骇的情绪。</p>

怎么可能？道魔双修？怪不得长老们没看出贺拔六野的底细，他以前从未在人前露过魔气，光凭冰系功法就能修到渡劫巅峰，又有魔修功法的增益......</p>

贺拔势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样的贺拔六野，自己真的能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去？</p>

白泽怒吼一声，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不顾汹涌澎湃的黑雾，一头扎进魔气里边，朝贺拔六野咬去。还没冲到贺拔六野面前，全身都被魔气裹住。</p>

等白泽冲出魔气，贺拔六野已经抬起手，按在白泽头顶，一指头把它压倒在地。</p>

贺拔六野嗤笑一声，“千年前就是手下败将的你，现在又能奈我何？”</p>

一支魔气黑枪破土而出，噗嗤一声，从下至上贯穿了白泽的身体。白泽尖叫一声，昏了过去。</p>

“白泽——”</p>

和光心急，然而战场的威压太过强大，她还没走进范围，便被压得动弹不了。</p>

就在这个时候，淡蓝色的薄冰覆住魔气黑枪，咔嚓咔嚓——薄冰表面裂出一道道痕迹，黑枪断裂，白泽还没掉在地上，一条冰路从白泽身下瞬间延展到和光面前。</p>

蛟六一挥手，白泽顺着冰路，登时滑到和光面前。</p>

蛟六微微喘了口气，夹杂着血液的白雾从它薄唇呼出，一缕血液从它唇角流下，它面色不改，伸手擦了擦。</p>

同修冰系功法，它和贺拔六野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了，几乎被压着打。</p>

和光利落地拔出白泽腹部的黑枪，倒下灵药，好歹先止住血。她探了探白泽的气息，昏迷不醒，死还是死不了的。</p>

淡蓝色的冰墙筑成一条路，直接通往出口。</p>

和光立即搂住白泽，想要把它抱起来，它变得只有人那么大，重量却还是和巨兽一般，她提一下硬是没提动。和光拿出蛟筋，捆住白泽，把它绑在背上。</p>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把它背了起来。</p>

刚走上冰路，咔嚓，脚下的冰层就碎了。</p>

贺拔六野又攻了上来，蛟六上前一步，挡在冰墙前，挡在她们面前。</p>

蛟六微微偏头，瞥了和光一眼，“你们先走。”</p>

和光一怔，猛地扭头看它，它已经同贺拔六野缠斗起来，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在她眼里只剩下了影子。</p>

砰——</p>

蛟六被打落在地，撞在冰墙，它喷出一口血。</p>

和光皱紧眉头，喉咙不禁干涩，“你......”</p>

你不走吗？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p>

蛟六缓缓站起来，拔出冰刺刀，“进来前，你不是说了吗？把命给你。”</p>

和光咽了咽喉咙，心头泛起苦意。</p>

它和贺拔六野的修为差距太大了，留下来会死。</p>

和光握紧拳头，心一横，把心头翻涌的情绪全数压下去。她定定地看着它，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p>

它轻轻地应了一声，笑了笑。</p>

它脸上从未绽放过这般灿烂的笑容，却刺得和光眼睛一疼。</p>

“嗯。”</p>

和光抬脚踏上冰路，擦肩而过之际，她坚定地说道：“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我会把蛟族幼崽全部带出天极界。”</p>

蛟六似乎想说什么，贺拔六野已经冲了过来，它没时间再说，拔剑挡上去。</p>

和光咬住下嘴唇，往出口跑去。</p>

刀光剑影、爆破炸碎的声音被她扔在后头。即将踏出出口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回头了。</p>

她看见蛟六浑身浴血，一根冰锥自它腹部伸出。</p>

它却依旧是那般淡然的神色，眼神里没流露出一丝死到临头的犹豫和恐惧。</p>

和光大喊道：“蛟六——”</p>

它身体一怔，转头望了过来，神情困惑。</p>

“你若活着回来了，你可以和蛟族幼崽一起离开。”</p>

她没有说什么希望它活下来，希望它回来的话，那些话太亲密、太矫情、太恶心，不适合她和蛟六。</p>

她身上的蛟筋是从蛟四身上抽的，蛟二的人头是她亲手递给它的，蛟族残活的幼崽们是她亲自驱逐到天极界的。他们之间，隔着杀亲之仇灭族之恨，隔着蛟族和滨海城的尸山血海。</p>

但是，这一次，此时此刻，她真心希望它活着回来。</p>

与其说祝愿祈福的话，不如许它一个承诺。</p>

和光深吸一口气，她甚至听到了脑中的嗡鸣声。</p>

“它们在等你！”</p>

蛟六噗嗤一声笑了，它歪歪头，几缕淡蓝色的头发从它鬓边滑落，它也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发出了自他们相遇以来响亮到不雅的声音。</p>

“好——”</p>

它一身衣袍破破烂烂，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傲气得体。</p>

和光直视它，却觉得它还是他们初见时，眬归城那个立在树梢、立在冷月里的修士，带着战无不胜的傲气和一往无前的坚韧。</p>

不要把命丢在这种地方，丢在这种人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