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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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拔家族禁地。</p>

蛟六仰倒在瀑布之下, 四肢被冰锥刺入地面，上方的白川仿佛从天边倾泻而下，如同一把白色的斧头斩了下来。</p>

就此为止了吗？</p>

就在蛟六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啪、一滴蔚蓝色的海水打在它脸上。</p>

越来越多蔚蓝色的海水挤入白川, 越过瀑布的所有水流, 淅淅沥沥地坠了下来, 哗的一下落在蛟六身上。</p>

“海水？”贺拔六野仰头望去，脸色登时沉了下来。</p>

哗哗——</p>

海水气势磅礴地倾覆而下, 浩浩荡荡的碾压过瀑布的水流, 仿佛山崩地裂的海啸一般, 猛地冲了下来, 冲散了他和蛟六。</p>

海水往万魔峰四面八方涌去，禁地转瞬便成了汪洋，蔚蓝色盖满了每一个角落，如同饕餮一般咬噬吞没魔气。</p>

贺拔六野立即控制魔气浮到半空，勉强摆脱了海水的侵袭。</p>

不过这么多海水，到底是怎么来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贺拔六野神念一动, 用神识查探外面地下城的景象,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

奴隶暴动、凤火烧掠、地下城损毁、海水弥漫......</p>

上一次地下城遭受此等重创，还是千年前白泽率领妖族叛军来袭。这是那个和尚的诡计？她不过下来一趟，怎么闹出如此多事端？</p>

当时就该直接掐死她们。</p>

蛟六利落地拔掉身上的冰刺，缓缓地站了起来, 身上覆上了一层淡蓝色的薄冰。</p>

它抬起手，远处的冰刺剑破土而出，贯穿贺拔六野的层层白冰，飞到手上。它随手挽了个剑花，又把冰刺剑对准贺拔六野。</p>

贺拔六野眯起眼睛，刺了几句，“你找死？”</p>

它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压根挡不住他，打下去，只会拖延时间。</p>

贺拔六野大手一挥，碎雪冰粒汇聚一堂，像一只凶猛的巨兽，猛地朝蛟六扑去。</p>

蛟六提剑，轻巧往水面划去，一剑断海，蔚蓝色的汪洋顿时分成两半，一半骤然凝结成厚实的冰山，气势磅礴地冲碎雪冰粒冲了过去。</p>

轰隆——</p>

白冰与海冰对撞，冰渣子四溅，白冰裂出一道道缝隙，就要碎裂开来。海冰气势丝毫不减，断层咔嚓转向上方，把白冰按在地面，紧接着压着白冰，顺着白冰的来路，朝贺拔六野罩了过去。</p>

贺拔六野控制白冰向上抬头，试图冲破海冰的压制，从下方突破出来。</p>

咔嚓咔嚓——冰块断裂的声响不断从那儿传出来，海冰纹丝未动，底下的白冰全都粉碎了。</p>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海冰已至贺拔六野面前，宛如海啸一般升到了他上方，企图扑下来压倒他。</p>

来不及了。</p>

贺拔六野再度凝结白冰，却还是破不了海冰的防，无法有效地挡住海冰。</p>

白冰和海冰之间的差距，比他想象得还大。</p>

白冰由淡水凝结而成，海冰由海水凝结而成。海冰所需降到的冰点远远低于白冰，比之白冰更重更沉，也更硬。每次对撞，首先碎裂的一定是白冰。</p>

海水不断从上方倾倒下来，淹没了半个禁地，而且还再往下倒。</p>

无穷无尽的海水全都成了蛟六的助力，海水转瞬凝结，没有一点预兆，从海面下、从各个方向朝贺拔六野冲了过去。</p>

涌起的海浪凝结成屏障，一面面扑向贺拔六野，围住他的出路，堵截他。</p>

近距离溅起的水珠眨眼间成了冰刺，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刺来，挡无可挡。</p>

海冰变化多端，层出不穷，一时之间打得贺拔六野没有还手之力，更别说接近蛟六了。</p>

蛟六藏在层层海冰背后，透过一片片冰渣子，贺拔六野看见它浑身浴血，伤口的血止都止不住，伤势越来越重。</p>

贺拔六野寻了个机会，越过海冰，直接扑向蛟六，只要解决它，海冰不成问题。它虚弱到这种程度，一招就能干掉。</p>

他掠到蛟六身前，抓向它的脑袋。说时迟这时快，海面下突然拱起冰柱，托着蛟六上空，躲开了他的攻击。</p>

贺拔六野紧追不舍，也飞了上去。淡蓝色的冰柱上不断生出尖锐的冰刺，直直朝他射来，为了躲避冰刺，他慢了一步，只能看着蛟六的身影越来越小。</p>

眼见着蛟六越来越近，上方的淡蓝色冰柱骤然向四面延展，一面巨大的冰墙挡在上空，遮天蔽日地罩了下来。</p>

贺拔六野忙停止冰柱升上的速度，然上升的速度却丝毫未减，他低头一看，底下的白色冰柱四周不知何时贴上一层淡蓝色，白冰被海冰挟持者上升。</p>

上方的冰墙越来越近，就要压了下来。</p>

贺拔六野无奈，放弃冰柱，落了下去，降落途中，海冰的攻击一波胜过一波。</p>

他着实费了点劲儿，才躲过去。</p>

半空的冰柱上，蛟六披头散发，衣袍也破得厉害，看起来狼狈不堪。它猛地咳了咳，蔚蓝色的鲜血喷涌而出，白色衣袍已然全染成了蔚蓝色。</p>

它灵气紊乱，似乎快到极限。</p>

贺拔六野盯住它，“你本来有机会活下去。”</p>

蛟六似乎想说什么，又喷出一口血，它靠着冰刺剑，艰难地站着，一把抹掉唇角的血液。</p>

贺拔六野扫了一眼蔚蓝色的汪洋，它若现在逃走，他恐怕也抓不住。</p>

然而，蛟六没有这么做。</p>

它颤抖地抬起手，大乘巅峰的灵力从体内汹涌灌出，往四面八方奔腾而去。</p>

严寒刺骨的冷气瞬间充斥了整个万魔峰，汹涌澎湃的白气剧烈地翻滚着，短短一刹那，万魔峰的汪洋大海便成了冰山世界。</p>

白气倏地停滞不动，又重新上下翻滚起来，气势凶猛地朝贺拔六野扑了过去。</p>

咳、咳......</p>

蛟六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冰刺剑，跪倒在地。</p>

贺拔六野皱紧眉头，“自寻死路。”</p>

它本来有机会逃出去，却为了拖住他，生生费了这条命。这儿的海冰压根杀不死他，只能困住他，无谓地拖延时间。他知道，蛟六自然也清楚，它就是把他拖在这儿。</p>

海冰又扑了上来。</p>

贺拔六野着实废了番力气，才躲开所有的海冰，当他能把所有的海冰都压下去时，蛟六的灵气也到了尽头。</p>

贺拔六野抬手一挥，一根白冰向蛟六刺去，贯穿了它的胸膛，把它打落冰柱。他又一挥手，胸膛的那根冰柱挟持着蛟六，往瀑布飞去，再一次把它钉在白冰下方。</p>

贺拔六野走过去，“值得吗？”</p>

蛟六又躺在了瀑布白川下，听着贺拔六野一步步走来的声音。</p>

“值得吗？”它若有所思地念出这三个字，刚张开嘴，大汩血液从口中喷出，没能念出来。</p>

上一次躺在这儿的时候，它有机会逃出去，它有机会和蛟族的孩子们重聚，带着它们离开险恶的天极界，去一个更好的界域生活。</p>

但是，当它开始幻想其他界域的生活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联想不出。</p>

崭新的界域、自由的海洋、孩子们的笑容......</p>

都没能浮现出来。</p>

关于未来的事情想不到，以往千年的人生却在眼前一一划过。少时成名被寄予厚望，在沧溟海的历险，沧溟海之战的经过......</p>

最终定格在两个画面，君父和龙百川的自爆、蛟二死前的笑容。</p>

它想不通，蛟二为何会让它活下来，蛟二本可以让自己活下来......</p>

不知为何，它又想起了眬归城外那个王家长老，她本可以离开，她自知打不过它，却依旧为了杀掉龙伏耗尽自己的生命。</p>

他们，本来可以活下去，却自愿选择了死。</p>

龙百川、君父、蛟二、王家长老，他们寻到了最终的归宿，寻到了自己的埋骨之地。</p>

蛟二之前以为，埋骨之地应是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定下的。然而当它第一次躺在瀑布下，海水倾覆下来的那一刻，它突然明白了。</p>

啊，这就是它的埋骨之地了。</p>

他们选择不了生为什么，为何出生，但是可以选择为何而死。</p>

贺拔六野走到蛟六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它，抬手打算给它最后一击。</p>

就在这个时候，蛟六身体的灵气动荡起来，四肢各处的灵气一起汇到丹田，满头青丝变为白发。它艰难地坐了起来，狠狠地拔掉胸膛的冰柱。</p>

蓝色的血液溅上白发，白发又染成了之前的蓝色。</p>

它突然笑了起来，化为蛟身，面对倾覆下来的白川，逆着瀑布，扶摇直上。</p>

贺拔六野嗤笑一声，“这时候想逃？晚了。”</p>

他张开五指，瀑布白川瞬间凝结成冰壁，劈头盖脸地砸在蔚蓝色的蛟身上。仿佛是白天塌了下来一般，眼见着就要压死蛟六。</p>

然而蛟六就这么顶着所有冰刺、顶着所有攻击，只顾着往上冲去。</p>

蔚蓝色的蛟鳞一片片剐了下来，皮肉一块块翻滚出来，蛟角被压折打断，蛟筋剥离脊梁断了大半，一声□□也没有，恣意的笑声反而响彻整座万魔峰。</p>

“吾不如龙百川，没有传奇的一生，但也值一个酣畅的落幕。”</p>

贺拔六野心觉不对劲，控制所有的白冰，凝成一面巨厚的墙壁，挡在蛟六上方。</p>

这一面墙，饶是它再怎么不要命，也冲不破。</p>

它一头撞在白墙，被挡住了。</p>

紧接着，整座万魔峰的灵气剧烈地摇晃了一瞬，汹涌澎湃地朝蛟六扑去，汇聚在它身上。蔚蓝色的蛟身上，迸射出强烈的白光，在黑暗不见天日的禁地，仿佛白虹贯日一般。</p>

轰——</p>

贺拔六野连忙抬手挡住，避开自爆的威力。</p>

遮天蔽日的白冰被白光吞噬，白光消散之后，禁地上方豁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地下城的景像露了出来。浩浩荡荡的魔气，顺着窟窿，往地下城流了出去。</p>

贺拔六野瞳孔骤然一缩，“不——”</p>

地下城。</p>

街道像是地震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以贺拔家族的禁地为中心，地面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众人站都站不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出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