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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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之后海城来了个团队，就是后来为你治疗的Mentha，他们拿出了新的治疗方案，我们忙着了解新手术，就把取小名的事给搁置了。”</p>

石阿姨也补充道：“对，当时的字都找人算得差不多了，要是团队没过来，就真要拿新的小名叫你了。”</p>

“……”</p>

怀里的水壶被越抱越紧，时清柠口干舌燥地听着。</p>

他似有所觉，却还是不愿死心地问了一句。</p>

“妈，那个起好的名字，原本要叫什么？”</p>

时妈妈说：“叫安安。”</p>

“其实就是平平安安的寓意……”她说着说着，忽然愣了一下，“小柠，你怎么了？”</p>

“没事。”</p>

时清柠摇头，喉结缓慢地动了一下，咽下了喉咙里干涩的嘶痛。</p>

他声音如常地说：“妈，我先把水拿上去了。”</p>

“好。”时妈妈不忘叮嘱，“你们俩休息记得把被子盖好，饿了随时……”</p>

后面的话，走上楼的时清柠其实已经听不真切了。</p>

他一步一步地缓慢上楼，放轻动作，推门走进了卧室。</p>

房间里光线依旧很暗，床上的男生似乎又睡下了。</p>

这给了时清柠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但在黑暗里，时清柠依旧必须在喉咙里一遍一遍默念着“放下水杯”、“放好蜂蜜”，才能控制着自己一步一步做好动作。</p>

才能确保他在心神恍惚地状态下不发出动静、吵醒床上的柏夜息。</p>

可是饶是如此，在安静无声地坐到沙发上时，时清柠依旧被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径直淹没了。</p>

他听见自己的耳边震声作响，分不清是翻涌的血液还是拧缩的骨骼。但真正扭曲着沉沉压下来的其实是面前这整个世界，这般荒诞又怪异。</p>

让人无处着手。</p>

无从应对。</p>

面前的暗色有如幕布，尚未能仓促地盖过现实、提供遮蔽，就已然开始了无声的播映。</p>

场景变换纷繁，被遮掩的细节终于开始层层浮现。</p>

在这种时刻，如此清晰。</p>

如此残忍。</p>

旧日的病房里。</p>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床上的躯体单薄纤瘦，室内的静谧忽然被刺耳的破碎声打破。</p>

“啪！”</p>

药碗重重摔碎在地。</p>

“出去……咳、咳！”断续的声音虚弱无力，却依然在咬牙发着脾气，“我说了……你在这儿我睡不着！”</p>

“好，好宝贝，你别生气，妈妈先出去。”</p>

年轻的时妈妈匆忙起身，顾不得收拾药碗，只能一步几回头地离开了房间。</p>

直到关门声起，床上纤弱的少年才猛地弓起背脊，被猛烈袭来的疼痛压得蜷缩颤抖。</p>

室内充斥着艰难的喘息。</p>

地上洒着破碎的杯碗，褐色的药汁蜿蜒流淌，这个时候一向没人敢在小少爷气头上进来收拾——所以他才能毫无遮掩，清晰展露出自己的痛苦。</p>

直到门边轻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p>

床上少年猛烈地呛咳了几声，泪眼朦胧地抬起视线，他看见一个同样少年模样的高瘦身影走进来，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地面的狼藉。</p>

收拾完，男生才直身，看了看床上沉重喘息的少年。</p>

他低声开口：“二少。”</p>

话却被少年虚弱地打断了：“不用，这么叫我。”</p>

“没什么，少爷……不少爷的。”</p>

唇无血色的男孩卧在床上，面色比天鹅绒的床单更加雪白，说话间，他单薄的胸口艰难地起伏着。</p>

“你只是，借住，又不是……佣人。”</p>

少年闭了闭眼，被雪白肤色映衬着的睫毛愈发卷长：“我会帮你，尽快找到你的家人。”</p>

室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p>

少年像是疲惫到昏睡了几秒，片刻后，才轻眨眼睫，说。</p>

“你可以叫我柠檬，小柠，安安……或者你想叫什么，都可以。”</p>

床边的男生沉默了一瞬，他抬眼，罕见的冷绿双眸望向了窗外的回廊。</p>

“夫人……阿姨。她在哭。”</p>

少年虚弱地轻喘了一会儿，才说：“让她哭吧。”</p>

他艰难地长吸了一口气，呼吸声微微变了调，仿佛也染了鼻音。</p>

“以后就……不难受了。”</p>

少年音色清软，声音却轻得如同梦呓：“我任性一点，他们就不会心疼了。”</p>

片刻之后，他才睁眼，湿漉的眼眸漂亮至极。</p>

被他全心注视着，便让人觉得仿佛陷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中。</p>

可是少年却在说：“你也不要喜欢我。”</p>

“因为我……总会走的。”</p>

记忆把过去的时间流速拖拽拉扯，少年们转眼间抽条长成，可那深刻于每一个日夜的彻骨疼痛，却都全然真实地发生过。</p>

瞒过父母，躲着哥哥，故意推拒，假装任性。</p>

真正见证了时小少爷最多疼痛的人，反而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另一个男孩。</p>

“咳、咳唔……咳、咳咳！”</p>

连续的呛咳撕扯出剧烈的疼痛，无意识被打湿的苍白面容被轻轻按在了熟悉的怀里。</p>

“没事，他们都出去了。”</p>

只有在熟悉的薄荷气息里，在这个人面前，不用忍。</p>

少年咳着咳着，忽然虚弱地笑了一下：“可是……还有你。”</p>

男生低声说：“我没关系。”</p>

“薄荷，”少年轻声叫他，“我打扰你，好多。以后我走了，你会不会，花很久……才能忘记我？”</p>

他被男生轻轻抱紧，额头贴着对方清瘦的颈侧。</p>

体温传递过来，温暖得仿若永远。</p>

“不会。”男生说，像保证似的回答，“很快。”</p>

少年这才肯松口气：“嗯。”</p>

他眼睫轻眨，睫毛轻轻蹭过男生的皮肤，还忍不住要确认。</p>

“我在你心里，占多少地方？”</p>

男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很多。”</p>

他说：“没有很多，只有小小一个。”</p>

记忆交汇混杂，暗色收拢，幕布敛下，最后只余下那不知何时飘落的，轻而低声的询问。</p>

“我想用单独的称呼叫你。”</p>

“和别人的都不一样。”</p>

“我可以叫你小小吗？”</p>

小小。</p>

我好久没能梦见你了。</p>

时清柠蜷缩在沙发上，早已痊愈的心脏剧烈地抽痛着，如被无形的大手死死紧攥。</p>

他体会过太多病理性的、生理上的疼痛，却在这一刻猝不及防、毫无抵御之力地被精神的痛楚疼到溃不成军。</p>

在被冰冷的黑暗彻底淹没之前，他的背后忽然覆来了一片温暖。</p>

时清柠身形一僵，随即就已然被身后的男生抱在了怀中。</p>

是柏夜息。</p>

夜色里，睡在卧室床上的男生睁眼，没有看到怀里的身影。</p>

于是他便循着走过来，找到沙发，抱紧了人才肯重新安静下来。</p>

柏夜息身上还烧着，他在顺着本能寻觅安心。</p>

时清柠僵硬地被拥抱着，他以为自己在发抖，但事实上他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反应。</p>

只有他的心在痉挛颤栗。</p>

小小，安安。</p>

未曾揭晓的名字，全部是他自己。</p>

那个一直没能找到的安家，原来就在这里——</p>

就在这里，柏夜息学会了钢琴，被当做人型血袋，落下了一身病根。</p>

……还爱上一个害了他一生的人。</p>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信我，我只黄不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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