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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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晚点头：“全球之最。”</p>

这个说法绝不夸张。随着便携式天文望远镜的普及，许多几万、几十万的望远镜都可以在家庭中出现，但射电望远镜却不同。</p>

它必须要有巨大的天线和镜面，用以接收分辨来自宇宙的信号，因此主体口径大多在几十米以上。</p>

而即将建成的FAST望远镜更是其中翘楚。</p>

它的球面口径足足达到了惊人的500米。</p>

无论对哪个天文爱好者来说，这都是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p>

对时清柠来说，这绝对是一份大礼，不过旁人听了，却难免有些疑惑。</p>

这可是国家天文台，归官方所有，柏林晚为什么会能拿到内部通行证？</p>

时弈问：“先生是和天文台有什么合作么，才拿到了证件？”</p>

柏林晚点点头：“算是吧。”</p>

时弈忽然想起什么：“之前那个新成立的天文大数据联合研究中心……”</p>

高能物理研究需要巨量的算力，而且是越多越好。前段时间，官方就和某个著名云数据设备商合作成立了研究中心，使得科研机构可以借用云服务器来进行测算，大大提升了日常算力。</p>

果然，柏林晚点头：“是和我公司合办的。”</p>

“还有高能物理研究所需的精密仪器设备，整条产业链是我投资的。”</p>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显露出的却是令人咋舌的雄厚财力。</p>

柏林晚揉了揉身旁少年柔软的发丝。</p>

“有什么感兴趣的仪器，台里有我司的工程师在，可以让他们带你看。”</p>

像是被接连的惊喜冲昏，小孩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好……谢谢。”</p>

但其实上，时清柠的怔愣并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份大礼。</p>

更是因为FAST，这个射电望远镜的名字。</p>

忽然自一片迷雾中勾出了时清柠的记忆。</p>

如果他没有记错。</p>

这正是日后观测到银心黑洞的那个望远镜①。</p>

射电望远镜致力于致密天体、超大黑洞和深空的探测，未来，因为前所未有的灵敏度与分辨率，FAST摆脱宇宙尘埃的影响，成功观测了银心黑洞，首次证明了它的真实存在。</p>

这是天文物理中足以载入史册的成就，所以时清柠对此印象格外深刻。</p>

银心黑洞，即银河系中心黑洞，这是距离地球最近的超大质量黑洞，也是人类研究黑洞的最佳对象。</p>

而在银心黑洞被实际观测之后，FAST又连同LHAASO一起，成功捕捉了来自银心黑洞的高能粒子流。</p>

从上个世纪起，人类就寄希望于粒子加速器能够让物理学有所突破。可是，一个粒子加速器的建设却足要近千亿的投入。</p>

而已有加速器所作出的成果，也并未实现人类所愿。</p>

因此在多少年来，是否要新建粒子加速器的讨论，每次都能让人吵得头破血流。</p>

直到这一次。</p>

LHAASO所捕捉的高能粒子流，比人类粒子加速器所能达到的最大值还要高出百倍。</p>

这直接跨越高能，开启了原本遥不可及的超高能天文研究。</p>

这些杳渺的宇宙新闻看起来和现实生活并没有什么关联，但事实上，每个人都正生活在这个宇宙里。</p>

最初在医院醒来时，时清柠以为自己是穿书，进入了一个小说所构建的世界里。后来，他才慢慢确认小说中的角色就是自己。</p>

比起小说，他更可能在一个平行世界里。</p>

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投射到了时清柠和柏夜息身上，原本真实的经历，变得像小说一般供他们阅读。</p>

可是高能粒子流的研究，却推翻了时清柠这平行宇宙的想法。</p>

在他刚刚想起的记忆里，科学家们利用捕捉到的宇宙粒子流，进行多次试验，获得了重大进展。</p>

一度停滞不前的可控核聚变和微观量子效应，都有了跨越式的突破性成果。</p>

后续的研究里，科学家们还成功建立了量子退相干模型。</p>

量子力学的许多概念都不好解释，因为它和人们的生活常识相违背。如果简单粗略地说，量子退相干就说明了假如平行宇宙当真存在，那它们绝不会有关联。</p>

也就是说，如果时清柠此刻真的在平行宇宙里，他就不可能获得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小说记忆”。</p>

所以时清柠并不在平行宇宙里——</p>

意识到这一点时，真相就只剩了唯一一个，也是时清柠本能最不想去面对的可能。</p>

世界未变，回溯时间。</p>

时清柠将命运重来了一遍。</p>

时清柠还坐在桌边，人却好像已经被抛进了宇宙天幕中。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他原本的世界，所以时清柠最初记忆混乱、一无所知时，依旧对自己的相貌毫无异样感。</p>

所以他说什么，时妈妈都会相信。</p>

因为他在未来，回到了重启的过去世界。</p>

时清柠心神恍惚，下意识看向柏夜息，但真正看到男生时，他却又感觉其实也没有多少意外。</p>

时清柠早就几次知道，自己害了柏夜息多少。</p>

现在也只不过，发现那些原来都真实发生过。</p>

不是小说，不是电影。</p>

不是可以翻之即过的艺术描写。</p>

是真真切切，剖肤刻骨地加诸于柏夜息身上的痛苦啊。</p>

“小小……小小？”</p>

时清柠恍神，半晌才听见柏夜息的声音。</p>

“要走了，”一顿晚宴已经结束，柏夜息扶膝低头来看他，“怎么了？”</p>

时清柠盯着男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还抬手，忍不住去碰。</p>

直到触及那熟悉体温，好像才终于缓和了一点。</p>

“没事。”</p>

时清柠换了口气：“走吧。”</p>

他勉强平复下来，跟着柏夜息出去，起身时，还想到一个问题——</p>

那自己为什么会一直以为是小说？</p>

这种错误念头因何而起？</p>

时清柠没来得及细想，一行人便已经乘了电梯下楼。</p>

家长们一致决定让两个小孩先回去休息，时夫人他们则去送简鹭和柏林晚回去。</p>

两家已经聊熟了，下电梯前，时清柠还听见妈妈说：“柏先生居然不是长发。”</p>

“之前看小柏留长，还以为他是随了父亲那边。”</p>

时清柠也发现了这件事。他想起那个混蛋大伯之前还说过，柏夜息的长发是模仿自己。</p>

这话他自然不会信。</p>

不过时清柠也的确想过，会不会因为柏爸爸是长发。</p>

现在看来……薄荷留长发好像不是家庭原因？</p>

走出商厦，两个小孩先被送上了车，等前后排的隔挡开启，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时清柠忽然听见柏夜息说。</p>

“什么事？”</p>

时清柠：“嗯？”</p>

“饭前在一楼，”柏夜息看着他，“你说有事，回去说。”</p>

“现在要回去了，什么事？”</p>

时清柠一瞬又有些恍神。</p>

他发现，薄荷好像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认真记得。</p>

“我是想问，”时清柠吸了口气，道，“叔叔阿姨人这么好，他们前世去哪了？”</p>

柏夜息沉默了一下，才道：“那时，我很小就被拐卖了。”</p>

时清柠发现，薄荷果然默认了“前世”这个说法。</p>

他的重生猜测是真的。</p>

只不过柏夜息的记忆恢复更早。他在三岁前经常在流鼻血，想来是那时身体正在适应多出的记忆。</p>

“我妈一直在找我，没几年，就在找我的过程中去世了。”柏夜息说。</p>

时清柠一惊：“去……？”</p>

他也不是没想过最糟的可能，可是当真听见柏夜息说出事实时，却依旧很难接受。</p>

那么酷，那么好的简小姐……</p>

怎么会？</p>

“你为什么会被拐卖，因为走失吗？”时清柠问，“简家也没办法找到你？”</p>

无论前世今生，简家一直是燕城豪门，照理说，应该不至于——</p>

然后时清柠就听见柏夜息说。</p>

“就是简家人干的。”</p>

“……”</p>

时清柠一瞬惊到失语。</p>

但其实真正细想过，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p>

不然以简鹭和柏林晚对孩子的重视，柏夜息怎么可能被拐？怎么会找不回来？</p>

“妈妈去世后，我爸大病一场，整整三年没能站起来。”</p>

柏夜息还在慢慢解释。</p>

“他不得不去了国外，远离曾经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地方，不能再踏足。”</p>

寥寥几句，如刀似剑。</p>

寒光猎猎地剖刮着人的心尖软肉。</p>

椎心泣血。</p>

太疼了。</p>

为什么……为什么？</p>

时清柠刚刚亲眼见过柏林晚，见过他望向妻子的盈盈爱意，和对儿子的无声关切。</p>

时清柠刚见过最美好的东西，</p>

却又得知它曾被彻彻底底，破裂碾碎。</p>

“后……”时清柠声音都哑了，“后来呢？叔叔他……”</p>

他不愿去想，可又不得不问。</p>

“他是不是和阿姨一起……”</p>

“没有。”</p>

柏夜息摇了摇头。</p>

“他独自生活了十年，我会被柏家人回去，也是他的原因。”</p>

时清柠反应过来，的确。</p>

虽然他自己的记忆里，前世似乎并未见过柏叔叔，但显然，柏家其他人并不会费心力去找柏夜息。</p>

是柏林晚。他一直没有放弃，在寻找儿子的消息。</p>

这终于让人有了一点宽慰，时清柠说：“幸好他找到了你……”</p>

柏夜息垂了垂眼。</p>

“然后他车祸去世了。”</p>

柏夜息刚回到柏家，柏林晚刚找回儿子。</p>

便是天人永隔。</p>

“我转给时家的那一笔钱，就是从我爸那里继承来的。”</p>

柏夜息说。</p>

“他做了安排，确保我还没成年，依然拿到了那些资产。”</p>

男生声线平稳，听在时清柠耳中，却如惊涛巨响。</p>

所以。</p>

所以柏夜息才要独自承担，一己之力面对那么多苦难。</p>

所以柏夜息终是孤身，所有喜欢全给了一个人。</p>

时清柠喉咙烧痛，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曾经自己知晓的柏夜息的疼不过只薄薄表面，冰山一角。</p>

只是见过一面，时清柠就觉得薄荷父母都是很好的家长，教人忍不住喜欢。</p>

他根本无法想象。</p>

前世的柏夜息要如何面对父母的逝去。</p>

原来薄荷的孤僻、冷漠，从不只是天生性格。</p>

更是命运无情的烧灼剜刻。</p>

时清柠之前还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把前世误以为是小说。</p>

现在却是觉得，宁愿如此。</p>

他多希望那些薄荷亲历的痛楚，全不是真的。</p>

喉咙的痛烧起来，烧进眼窝，刺痛脊骨。视野模糊起来，时清柠努力睁大双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p>

可是漫天苦海里，真正让时清柠最为不安的，却是柏夜息的反应。</p>

他太平静了。</p>

即使伤口如此深刻入骨，柏夜息的语气依然如常平稳。</p>

像疼得并非他本人。</p>

“小小，别哭。”</p>

男生叫着他的名字，伸手过来，帮他擦掉眼泪。</p>

“眼睛会疼。”</p>

真正撕扯着在疼的，却是时清柠的心口。</p>

他不明白，他不懂。</p>

为什么柏夜息会没有一点痛苦的反应？</p>

他被伤得千疮百孔，血肉碎崩。</p>

却只关心时清柠的眼睛会不会疼。</p>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只有你能帮他止疼。</p>

注①：文中新闻与现实有所出入，为情节做了部分改编。比如上个月LHAASO首次捕获的是天鹅座恒星的射电源，不是银心黑洞的。</p>

本章正分评论都有红包，鞠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