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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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记忆即便是埋在土壤里, 在经过无数次的冲刷后依旧会破土而出，重新生长出枝丫。</p>

十几岁的昭平总是最肆意妄为的那个，穿着最张扬的颜色在京城中策马，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忙得昏头转向替她收拾麻烦。</p>

昭平殿下。</p>

这是她的名字。</p>

北国赋予她的名字。</p>

也将由她亲手赋予北国灭亡。</p>

南国攻上皇城的那天, 昭平来到了金龙殿。</p>

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坐在那至尊之位上, 头冠散落在一旁, 衣衫凌乱，就像是个无比狼狈的普通人。</p>

“昭平，过来。”父皇冲她招手。</p>

昭平走了过去，将头倚在他的膝上，向从前无数次那样。</p>

在那一瞬间，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就像一个寻常父亲一样，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p>

如果忽略外头的兵戈声，这样的场面，看上去格外温情。</p>

“领兵打过来的那人是秦之焕。”</p>

昭平没有说话。</p>

“是你把城池图，送给他的，对吗？”</p>

昭平沉默许久, 抬起头, 看着面前老人的眼睛：“父皇曾经对我说过, 一国之内, 民生为本, 这句话，我还记得。”</p>

北国的内外都已经烂透了。</p>

朝廷重臣只为了自己兜里的油水而活, 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父皇不过一个架空的傀儡，撑着破烂不堪的颜面随时摇摇欲坠。</p>

最后也无能为力地同那些人同流合污。</p>

忠臣被谋害。</p>

抵御边关的将士在被召回后被亲手赐死。</p>

宦官不允许有任何新的拥戴者产生。</p>

南国的野心逐渐膨胀，随时可能领兵城下, 但北国上下还在自己人杀着自己人。</p>

“秦之焕，我知道南国的野心。”</p>

“父皇知道，那些衣冠楚楚的朝廷重臣也一清二楚。但他们不愿意抵抗，他们怕死，他们怕输。”</p>

“我们想等一个属于北国的救世主，但南国不会等。他们会多久发动进攻？一年？还是明天？”</p>

“南国的屠戮绝对不会顾及百姓和将士的性命。”</p>

“胜战则屠城。”</p>

“可如果领兵的人是你，你不会这么做。”</p>

这就是她让秦之焕拿着城池图离开，去投诚南国的原因。</p>

这是交换。</p>

“从今天开始，我也终于不再是昭平公主了。”</p>

皇帝看着昭平，双唇翕动，许久后伸出手，温柔地撩起她耳侧的头发。</p>

他口中吐出鲜血。</p>

作为一国之君，国亡殉国。</p>

昭平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直至双手沾满了鲜血。</p>

兵戈之声近了。</p>

昭平站起身，深吸一口气。</p>

她亲手葬送了北国。</p>

但作为北国的公主，也要为了北国的葬送给葬送自己。</p>

但昭平没死。</p>

秦之焕救了她。</p>

他杀了一小支南国的士兵，带着她从小路离开。</p>

“你帮助敌国的公主逃生，就算功绩再大，南国的人也不会放过你。”</p>

“不救你我会后悔。”</p>

秦之焕死了。</p>

就算是再怎么武功高超，也难从那场混战中逃脱。</p>

冷箭袭来的时候，他将昭平护在身下，全身上下插着插着羽箭，血打湿了衣襟。</p>

“昭平殿下。”</p>

秦之焕说：“臣必当为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p>

一个国家里有多少人，多少事每天都在发生。</p>

许多生在在细枝末节里的故事，压根就是不起眼的。</p>

谁都不知道在那场战役中有多少人死亡。</p>

也不知道曾经有谁出现在那里。</p>

天道宫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这儿的。</p>

“我们修仙之人的规矩，是从不掺手这些恩怨。但你身上有我们想到得到的东西。”</p>

昭平说：“我答应。”</p>

“你不问是什么？”</p>

昭平俯下身，抹去秦之焕脸上的血迹，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在他的眼角，顺着他的脸颊淌下。</p>

“他不该死在这里。”</p>

“我们需要你的神魂和躯体。”</p>

“好，但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们能答应我。”昭平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道士，开口道，“不要让秦之焕记得我。”</p>

“他前路广阔，不应该为了这些事情而停留。”</p>

天道宫答应了昭平的请求。</p>

只是在执行分离和献祭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p>

因为两人的神魂中彼此的吸引力和执念太深，所以昭平的部分魂魄在脱离时，被扯进了秦之焕的躯体里。</p>

虽然秦之焕并不记得昭平，但在潜意识里，会用自己的身体和魂魄去养着昭平残缺不全的神魂。</p>

这也是秦之焕体质在五年前突然变得极其容易招来鬼魂的原因。</p>

天道宫的人自然是发现了这一切。</p>

但是昭平的记忆缺失，很难再次让她自愿进行献祭。</p>

所以他们重新设了一个局。</p>

用万妖引制造一场动乱，让昭平再一次为了黎民百姓和秦之焕的安慰，做出与五年前相同的牺牲。</p>

昭平果然这么做了。</p>

白光逐渐消失，沈挽情扣住昭平的魂魄，将她扯了回来：“别去！”</p>

昭平双目空洞，就这么像木偶一样往后一跌。</p>

许久后，她才回过神，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挽情，然后说：“谢谢。”</p>

沈挽情一怔：“你记起来了？”</p>

“嗯，在你碰到我的时候。”</p>

“所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