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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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族占据着陇州最大的一处山脉, 他们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形成一个规模不俗的部落群。</p>

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镇了。</p>

罗逸就住在祖宅里。</p>

说是祖宅，其实就是用竹子搭建出来的屋舍。</p>

罗家以前在族中算是大户, 地位较高, 祖宅的竹楼既大又多, 但因十年未归，这处院落已经分给其余族人了。</p>

罗逸回来, 也不过得了一处院子。</p>

不是族人故意怠慢他欺负他, 而是族中人员数量近年来不断增加, 宅基地已经不太够用, 加上他们以为罗家已经没人了，便厚着脸皮征用了。</p>

族长已经承诺，会给罗逸十年的租用费, 并请求他暂时不要收回屋子, 族人可以继续提供租借费。</p>

却被罗逸拒绝了。</p>

他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生枝节？</p>

更何况，榕族日后境况如何，谁也无法预料。</p>

几间房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他不用族人给他租借费。</p>

这些天翻山越岭，罗逸身体已经累极, 正打算休息，却闻一人在门外叫他：“罗逸, 族长让你过去一趟。”</p>

罗逸：“……”</p>

他躺在床上不愿下来，但思及族长这个时候找他，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便慢吞吞起身, 跟着族人一起。</p>

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对劲。</p>

“这不是去族长的院子吧？”</p>

族人说：“族长在少族长那里，我们是去少族长的院子。”</p>

罗逸诧异：“少族长不是族长的孙子吗？为什么不住一起？”</p>

“是少族长自己搬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p>

罗逸便不再问。</p>

不多时，两人行至小院门前，罗逸双腿已如灌铅一般，只能一点一点挪着走，根本抬不起来。</p>

族人看他这模样，不由面露同情。</p>

这么弱的身体，既不会种地，又不会打猎，族中哪有姑娘愿意嫁呦。</p>

“族长，罗逸来了。”</p>

“请他进来。”</p>

族人推开门，侧身让罗逸进去，紧接着又关上门。</p>

罗逸目光和荣族长对上，笑着道：“不知族长寻我何事？”</p>

荣族长见他面上尽显疲惫之色，双腿亦微微颤抖，脊背却挺得很直，心中愈发欣赏。</p>

“打扰你休息了，请坐。”</p>

罗逸毫不客气地坐下。</p>

再不坐，他的腿就支撑不住了。</p>

荣石见状，不由心生好奇，这人身体这么弱，到底是怎么为罗家翻案的。</p>

荣族长开门见山：“咱们进山时，荣石和其余五个小伙子逮到了两个人，但被这两个人逃了。”</p>

他边说边观察罗逸的神情。</p>

罗逸惊讶的神色不似作伪：“我听说荣石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六个人怎会……”</p>

他抬眸看向荣石，见荣石麦色的脸上竟染上几分红晕，眼神略有躲闪。</p>

这就不好意思了？</p>

荣石被他看得羞恼，实在忍不住，语气很冲道：“你别装了，那两个是你的同伙吧？你回来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是敢害咱们，我绝对饶不了你！”</p>

罗逸惊叹：“原来你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啊！”</p>

荣石更气了：“别顾左右而言他！”</p>

“那你也别污蔑我。”罗逸道，“我什么同伙？我为什么要害你们？”</p>

荣石皱眉：“难道你不是朝廷派来的？”</p>

“朝廷派我一个病秧子来干什么？”罗逸好奇问。</p>

“里应外合。”荣石眼中流露几丝防备，“你凭借罗家人的身份进来打探消息，再把消息传给外头。”</p>

“有谁看到了？”罗逸反问，“你们既然这么不信任我，肯定会派人看着我，有谁看到我传信出去了？”</p>

荣石理智渐渐恢复，语调深沉：“说不定你有特殊的方式能与外头的人联系，否则那两个人怎么知道咱们要去鼓岭？”</p>

罗逸支颐瞅他，觉得他这个少族长倒是实至名归。</p>

至少不算傻。</p>

“你是不是读过书？”罗逸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我听你的谈吐，与其他族人不太一样。”</p>

荣石浓眉浮出几分不耐烦：“别打岔，回答我，你回到族中，到底想干什么？！”</p>

“我想让族民过上更好的日子。”罗逸郑重其事道。</p>

荣石：“……”</p>

荣族长：“……”</p>

屋内沉寂几息，荣族长叹问：“阿逸，你说的可是真的？”</p>

罗逸正色道：“荣老，咱们族人一直生活在大山里，已经封闭太久太久了。”</p>

“阿爷，您真信他？！”荣石瞪大眼睛。</p>

他一直觉得罗逸假得很，说话假，笑容假，根本不值得相信！</p>

荣族长沧桑的眼睛盯着罗逸，里面深藏着睿智的光芒。</p>

“一百多年来，我们不是没想过出去。可出去后却惨遭碰壁，便又回到山里安心过日子。”</p>

当年开国皇帝确实对南方部落出台了相关安民政策，希望不开化的部落能够被中原同化，进而服从中央的统治。</p>

只是可惜，政策最后并没能顺利推行。</p>

一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益处，出去后依旧看不到希望，部落本就排斥外人，不愿真心臣服。</p>

二是因为朝廷官员根本不懂各族风俗，经常闹出天怒人怨的事情。</p>

久而久之，自然不愿再接受朝廷管辖。</p>

罗逸不解：“既然这样，那如今三州府城内外住的都是些什么人？”</p>

“有一些小部族无法继续生存，便主动接受朝廷的管辖，也有的是部落里出去经商的，还有的就是朝廷驻军的家眷之类的。”</p>

荣族长笑容和蔼道：“当年你阿爷就是出去经商才赚到一些钱。他做生意，开阔了眼界，便让你阿爹读书考科举。当时族里都不理解你阿爷，谁能想到，你阿爹真考中了。”</p>

罗逸闻言垂下头来。</p>

“因为你阿爹的事，族中便有不少人家希望孩子能够出人头地。你阿爷回报族里，便在族中建了学堂，阿石小时候就在那念过呢。”</p>

“可是，你们家遭难之后，族中之人都有些怕了，觉得科举不靠谱，念书的便少了许多。”</p>

罗逸抬首，眸中透着几分讥诮。</p>

“难道你们进山打猎不会受伤或遇难？世上意外多的是，何必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p>

荣石怒目：“你什么意思？！”</p>

罗逸毫不退缩：“我的意思是，你们解释再多，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懦弱的本质。你们怕的不是所谓的意外，而是另外两族的逼迫。”</p>

荣族长静静地看着他，面容依旧慈祥。</p>

“荣老虽目光长远，但到底有些犹豫。你愿意走出去，可你不信朝廷，同时也担心被仡族和巫塔族联合吞并。”</p>

荣石倏地看向荣族长：“阿爷？”</p>

“不错。”荣族长点点头，“我只想让我的族人过上好日子，不论是接受朝廷管辖还是独立于朝廷之外，都只是为了保证我榕族族民的安全。”</p>

罗逸猜得没错，如果荣族长当真排斥朝廷，便不会让族中的孩子学习中原文化。</p>

这位老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罗逸说道：“朝廷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朝廷。我刚才没有骗你们，我的确是为族人着想。”</p>

“做内鬼就是为族人着想？”荣石愤愤道。</p>

罗逸摆摆手，“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充其量不过是个传话的。”</p>

“传什么话？”荣族长问。</p>

罗逸却道：“在继续详谈之前，我能不能见一见被绑人质？”</p>

“不行！”</p>

“暂时不可。”</p>

毋庸置疑，前者是荣石说的，后者是荣族长说的。</p>

罗逸目露困惑。</p>

荣石冷冷讽刺：“你还走得动？”</p>

“……”</p>

京城。</p>

在魏思的协助下，那些竞标的商户终于提交上合格的竞标书。</p>

楼喻从中挑选出一些，吩咐礼部组织一场竞标会。</p>

听到消息的商户傻眼了。</p>

他们还以为只要递交竞标书就可以了呢。</p>

众商户暗自感叹：以前朝廷官员是偷偷摸摸地找他们要孝敬，现在朝廷却是光明正大地要他们交钱，太黑了！</p>

可就算要竞标，他们也不愿失去这次机会。</p>

竞标当日，豪商云集。</p>

楼喻挑选出来的这些，本身实力相当，产品质量也上乘，所以最后一关竞标，只看谁更有魄力。</p>

经过一番激烈角逐，参与公市的私商名单终于定下，朝廷也因此增添了一大笔收入。</p>

因为是公开竞标，又有楼喻亲自监督，谁也进行不了暗箱操作，导致负责此事的一些官员想要孝敬都没了名目。</p>

但有一点，竞标书能否成功送到御案上，也是有讲究的。</p>

楼喻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心知肚明，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水至清则无鱼，国库既然得了大头，让那些官员喝点肉汤也不是不可以。</p>

很快，北境传来消息，乌帖木同意两国的互市协议。</p>

协议载明，公市于每年的二月、六月、十月进行，私市于每月的初五、十五、廿五进行。</p>

今年的公市已经来不及了，但私还可以。</p>

边境交易所将由两国联合建立，位于国境线附近，两国居民都要遵循交易公约办事，否则会受到惩罚，并永远失去参与交易的资格。</p>

北境边境线由西向东绵延漫长，双方根据大盛北疆州府的数量，设置了同等数量的交易所，方便双方百姓交易。</p>

北境草原如今已经天寒地冻了，牧民们满怀期待地等待交易所的开启。</p>

他们需要粮食、需要木炭、需要布帛等生活必需品，一些贵族则想买些奢侈品，如丝绸、瓷器、茶叶等。</p>

大盛的百姓则想从草原牧民手里购买耕牛、羊毛织物等。</p>

双方百姓都是第一次参与交易，什么都不懂，只能根据管理人员的指示走。</p>

边境线旁矗立着好些个毡房，有几个毡房前飘扬着盛国的旗帜，盛国的百姓根据旗帜便知哪些毡房是盛国的办公场所。</p>

因为私市办得匆忙，搭建毡房比建房子要容易快捷得多，所以大盛交易所便选用了毡房。</p>

反正每月也就三天开市，而且这个协议也不知道能不能长久，没有建房子的必要。</p>

交易所内外，一些边关将士被调遣前来维持秩序。</p>

他们仔细盘查货物的种类和数量，发现不符合标准便会告知百姓，警示他们下次注意。</p>

老百姓或许听不懂公约，但他们会在实践中体会到交易的规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