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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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本该是属于草原勇士们的主场, 而今仓惶逃窜的却成了他们。</p>

乌帖木打量着面前茫然无措的一群人，神色阴沉道：“这一仗打得如何？爽不爽快？”</p>

无一人应答。</p>

乌帖木盯向培努：“你之前大言不惭说要再次攻取澹州，这么多天攻下来了吗？不仅没攻下来, 还给了盛国出兵的借口！现在他们打过来了, 你说说该怎么办。”</p>

培努抹了把脸上的血水, 粗声粗气道：“谁知道盛国那些个武器是什么东西！”</p>

“你没搞清楚就别叫嚣！”颂罕眼底生怒，瞪大眼珠子, “盛国有句话叫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 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想攻取盛国？你是吃草长大的吗！”</p>

培努反唇相讥：“颂罕，你天天把盛国话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盛国人呢！你这么推崇盛国, 怎么还在草原上待着？不如去找你盛国主子去, 别在这碍眼！”</p>

颂罕拔刀：“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试试！”</p>

培努也立刻拔刀相向。</p>

“够了！”乌帖木怒吼一声，“你们还嫌不够乱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在这起内讧顶个屁用！盛军把咱们王庭都毁了，你们倒是说说，咱们该不该继续打！”</p>

“当然得打！”培努高声道。</p>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能退缩，否则就会被所有人当成孬种嘲笑。</p>

乌帖木问其余人：“你们呢？”</p>

有人皱眉道：“我们现在连盛国的武器都没搞明白，已经死了这么多战士, 我不同意继续蛮干。”</p>

也有人愤愤道：“不就是炸雷吗？盛军深入草原，带不了多少辎重, 他们手里的炸雷肯定不多，咱们不能退缩！”</p>

“是啊是啊，再退能退到哪儿去？现在这情况，只能往漠北逃了。”</p>

漠北还有个阿巴鲁呢。</p>

乌帖木转头问颂罕：“你以为呢？”</p>

颂罕气呼呼道：“反正我不想打了, 再打下去得死更多人。”</p>

不少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里写满“怂货”、“孬种”。</p>

颂罕并不在意，他诚恳地对乌帖木说道：“大王，之前是咱们对盛国兵力估算有误，现在清楚盛国的战力，咱们不能继续鲁莽下去，最应该做的是保存实力，日后再图大业。”</p>

“颂罕你什么意思！”培努冷笑道，“你是让咱们当缩头乌龟？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王庭落到盛国手里？”</p>

颂罕根本不理他，只劝乌帖木：“王庭离盛国边境很远，盛国就算拿下王庭，他们对王庭的掌控力也一定极为薄弱。他们对贫瘠的草原没有兴趣，也不会派遣重兵把守，等咱们休整强盛之后，日后再夺回王庭不是没有可能。”</p>

乌帖木心知他的话很有道理，他自己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夺回王位，深知保留实力暗中积攒力量才是正确的选择。</p>

但他还有其他的顾虑。</p>

乌帖木垂眸沉思片刻，道：“想继续战斗的站左边，不想的站右边。”</p>

话音刚落，便有大多数人站到左边，基本都是鲁莽的好战分子。</p>

颂罕却一动未动。</p>

“颂罕，你想干什么？”乌帖木问。</p>

颂罕凝视乌帖木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并入右边队伍。</p>

“既然这样，咱们继续和盛军作战，之后战斗都由培努等人指挥。”</p>

乌帖木下令后便挥手让他们出去。</p>

颂罕留下来了。</p>

他问：“大王，为什么不立刻北迁？咱们现在的实力去了北边，跟阿巴鲁还有一争之力。继续跟盛军对着干，只会白白消耗咱们的兵马。”</p>

乌帖木没吭声。</p>

“你是不是想借盛军的手除掉培努他们？”颂罕叹息着问。</p>

乌帖木面无表情：“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王还能拦得住他们吗？破坏互市协约，意图攻取云州，哪一件他们听本王的了？我现在拦他们有用吗？”</p>

“他们死了不可惜，但还有更多的战士会因为这个决定牺牲。”颂罕心凉了半截，“现在打了败仗，死了那么多人，士气大跌，您是骨突王，只要您一声令下，愿意跟您北迁的人一定有很多，培努他们根本成不了气候。”</p>

乌帖木双目沉沉：“战争是他们引来的，他们犯了错，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难道我还要留着他们等以后继续忤逆我？颂罕，劝我放任他们攻打云州的是你，劝我放过他们的还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p>

颂罕沉默片刻，沙哑着嗓音道：“我只是希望咱们草原能够安稳，现在北迁还有机会重新来过。”</p>

“颂罕，你老了。”乌帖木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霍延带人深入草原，后头没有充足的粮食补给，你以为他们还能坚持多少时间？”</p>

颂罕：“至少云州还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支援。”</p>

乌帖木愣住，眸色明显颤动了一下。</p>

他心知颂罕是对的，但想先解决培努等人的私心还是占了上风。</p>

“总得试一试。”乌帖木摆摆手，不愿再聊。</p>

颂罕失望地退出营帐。</p>

漫天阴云，无边无际。</p>

昭庆十一年夏，定国公霍延于北境草原与阿骨突部交锋五次，历时两个月，均无败绩。</p>

盛军斩杀培努等诸多阿骨突部悍将，俘虏数千蛮敌。</p>

昭庆十一年秋，乌帖木亲自率兵与霍延交手，落败后在盛军的追击下，带领一众亲兵逃往漠北。</p>

盛军不熟漠北地形，便没有继续深入。</p>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内外尽皆欢欣雀跃，抚掌大笑。</p>

数十年来，一直都是北蛮侵略大盛边关，劫掠大盛百姓，现在好了，那群蛮族全被定国公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狼狈逃往漠北！</p>

阿骨突部逃去了漠北，这么广袤的草原该怎么办？</p>

难不成还得派兵驻守？</p>

这不现实啊。</p>

可这又是盛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土地，不驻守又说不过去。</p>

楼喻手捧霍延亲手写的军报，唇角忍不住上扬。</p>

他俯视殿中群臣，道：“定国公在奏报中问，是否继续深入漠北歼灭乌帖木和阿巴鲁势力，诸位以为如何？”</p>

杨广怀率先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漠北气候恶劣，地形于我军不利，不宜继续追击。”</p>

“臣倒是认为继续歼灭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乌帖木和阿巴鲁的势力已经不足为惧了。”有人出言道。</p>

杨广怀：“乌帖木与阿巴鲁本就不和，无需咱们亲自出手，这两方势力也会斗得你死我活。”</p>

范玉笙悄悄看一眼楼喻的神色，心道还是杨相明白陛下的心思。</p>

陛下肯定希望定国公早日返京。</p>

遂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留下乌帖木和阿巴鲁倒并非坏事。”</p>

楼喻笑问：“为何？”</p>

“北境族群有很多，阿骨突部不过是其中最强大的一支，灭了这一支，还会有其他族群成长壮大，北境的敌人是灭不完的。”</p>

这种情况下，还不如留下乌帖木和阿巴鲁，让他们两个先在漠北斗上一斗。</p>

而且，完全灭敌对大盛并非善事。</p>

有潜在的敌人在，方能居安思危，否则未来的大盛很容易沉浸在纸醉金迷中，忘记如何磨砺自身。</p>

便如范玉笙所言，灭了乌帖木，还会有其他乌帖木出现，深入漠北反而会造成盛军的损失，何不放他们一马？</p>

楼喻笑意更深：“杨先生和范爱卿言之有理。传令下去，召定国公返京，着杨继安先派兵于王庭附近巡察驻守，等待朝廷指令。”</p>

要如何管理北部的草原和牧民，他还得好好筹划。</p>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总不能弃之不顾。</p>

朝廷诏令抵达北疆，霍延与杨继安进行交接后，立刻率兵赶回京城。</p>

大军返回京城时，已是初冬。</p>

楼喻亲率百官于承天门外迎接。</p>

微寒的风拂在脸上，仿佛软刀子割在肉上，有些刺痛。</p>

但心里是火热的。</p>

霍延春天出发，冬天才回京，两人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过面了。</p>

金轮普照，碧空万里。</p>

霍延一袭银甲，率亲卫策马奔至承天门外，一眼就看到了楼喻。</p>

瘦了。</p>

他连忙下马，摘下头盔，急步至楼喻面前，当着百官的面就要半跪下去，却被楼喻伸手拦住。</p>

“霍爱卿力破北蛮，护我山河，当为我大盛的英雄！”他笑容轻浅，眸中盈满喜悦，“霍爱卿一路奔波，不妨先入府洗去风尘，待明日再入宫参加庆功宴。”</p>

自己的人，当然得自己心疼了。</p>

其余大臣心道：定国公此次立下大功，只怕封无可封了，陛下铁定头疼着呢。</p>

霍延俊眸凝视楼喻，却道：“微臣不辛苦，陛下，微臣想尽快将北境之事呈报给您。”</p>

众人：定国公你是不是傻，陛下给你这般荣宠你接着就是了，干啥还非得忤逆陛下？</p>

楼喻眼底笑意愈浓。</p>

“好，那霍爱卿便随朕入勤政殿，详细汇报北境的情况。”</p>

薛齐小声问范玉笙：“范相，咱们该如何？”</p>

范玉笙叹笑：“还能如何？自然是回衙办事。”</p>

众人满腹心事去上衙，并不知楼喻和霍延没去勤政殿，反而去了养心殿。</p>

偏殿的浴池和干净的衣物早已备好。</p>

霍延虽然想立刻将人揽入怀中以解相思之苦，可思及身上脏污，不愿亵渎了心上人，遂匆忙赶去偏殿梳洗沐浴。</p>

氤氲水雾中，楼喻行至池边。</p>

霍延听闻动静，猛地钻进水里，只留一张俊脸在外头。</p>

“阿喻，此处湿闷，你快出去。”</p>

楼喻眯起眼，板着脸道：“别遮了，我看到你身上的新疤了。”</p>

“就一点小伤，早好了，你别担心。”霍延温声安抚道，“连血都没流多少。”</p>

楼喻自然不信他的话，但此时多说无益，便道：“我替你擦背罢。”</p>

“不必，我自己可以。”</p>

霍延连忙拒绝，他家阿喻的手可不能做这些粗活。</p>

男人窝在水里，模样可怜巴巴，楼喻见状只好放弃，转身回到养心殿。</p>

片刻后，霍延穿着宽松的袍服，半湿着头发入殿。</p>

楼喻指着椅子道：“坐下。”</p>

霍延依言坐下，便见楼喻手拿干棉布至他身后。</p>

“我已经擦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