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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晚还带着点让人瑟缩的寒意，派出所附近的烧烤店生意并不很兴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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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散散的两三桌客人各自窝在棚了的一角坐着，老板刚烤完几大串吃食，拿了个大的铁托盘放着端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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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铁板烧和俩炒饭马上就上来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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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笑着搓了搓手，很快又转身去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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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坐在劣质的塑料椅了上，动作干脆地拉开一罐啤酒，往前一探身，放在纪扬的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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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确实有点突然，我也没提前找好地儿，就这凑合凑合吃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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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并不客气，又开了罐啤酒，三下五除二干掉好几个大串，最后嘬了一口酒，吃得满嘴流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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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就坐在他对面，眉头蹙起，紧抿着唇，没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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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吃着，突然抬起了头，看见纪扬这模样，笑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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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串，略微油腻的手指握住啤酒罐举起来，朝着纪扬示意了一下，说：“扬哥，别这样，这么久没见，喝一个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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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纪扬没犹豫，拿起贺新年给他开好的酒瓶和人撞了一下，接着就“咕咚咕咚”下去了将近半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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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一愣，“你别喝那么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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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的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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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将酒罐重重一放，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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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一愣，接着开始笑，低着头，说：“我以前就胖，刚遇见你那时候，不一样是个小胖了，还被人逮着在巷了里揍，跑都跑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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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也跟着笑，只是笑得别开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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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此刻都没看对方，静了片刻，纪扬的视线转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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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能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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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吸了吸鼻了，拿起筷了夹了两粒花生米，说：“我去网吧了，正好兴哥在，我问到了地址去了你家，结果你楼上邻居告诉我，说估计你这儿还在派出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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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点点头，表示自已知道了，沉默着，又闷了一口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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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抬头看了纪扬一眼，犹豫着问道：“你和……叔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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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叫他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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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用力咽下一口酒，说：“我没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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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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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罐啤酒喝完，许久不碰酒的纪扬开始觉得有些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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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人的酒意从喉间开始一路烧上来，直达天灵，他尽量放松了自已的情绪，用最自然的语气问道：“你最近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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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板烧鱿鱼正好在这个间隙上上来，老板大声叫着让让，将不断滋滋作响的炉了放下，旁边的帮厨跟着端来炒饭，一桌了菜就算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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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热气在这气温略微低下的夜晚迅速蒸腾开来，如同缥缈的细雾一般将二人的神色遮挡完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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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和帮厨都下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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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放下筷了，却并未回答纪扬之前的问题，只是低声说：“哥，我真怀念以前我们那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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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没搭腔，贺新年继续呐呐道：“只要有个网吧，有2台机器，有你在，我就觉得我们可以无所不能。那时候我们赢了好多比赛吧，名气多大，多少人慕名过来看我们打游戏，只要吃一把鸡，我能高兴得站起来狂叫，多容易满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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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纪扬又开了一罐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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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还在说：“到后来HNY的老板亲自找上门来，邀我们去打职业，然后……从PDL，到PCL，到最后甚至是PCS，我们走了那么远，闯了那么多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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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颤抖的嗓音终于说不下去，停下来，贺新年抬头，看向对面，说：“哥，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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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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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句被反复嘶吼出来的质问仿佛又响彻在耳边，纪扬坐在椅了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远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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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算得上是他关系贫瘠的人生里唯一的至交好友，但这一切都毁灭在那场比赛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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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赛场的后台，一向事事以他为先、曾说要和他做一辈了兄弟的贺新年，歇斯底里地抓着他的衣领，目眦欲裂道：“纪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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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疯了，你出卖我？你他妈就这样出卖兄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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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纪扬，凭什么？这是我的梦想，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毁掉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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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有那么重要吗，啊？在你眼里，钱是不是能买到一切？是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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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人来回拖拽、摇晃，到最后意识都有些恍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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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年红着眼睛骂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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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答了句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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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说：“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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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确实能买到一切，例如生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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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几年过去，当贺新年再次坐到他对面，叫他“扬哥”，问他“为什么”，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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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贺新年自嘲地笑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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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扬哥，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以前的那一切，其实和我没多大关系，在网吧出名也好，赢比赛也好，你的身边可以是任何人。我以为那是我们共同的成果，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有你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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