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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记,大树自下至上都震了一震,枯叶连同毒虫纷落一地。蛊人撞得头破血流,晃了一晃,还不及然醒神,又“嘭”一下再撞上树干,显然是出于蛊虫之指挥。
只撞一两下便罢了,可若似这般撞个不停,先不说这棵树是不是便要撞得倒,秋葵的双琴也大受了影响。三十九弦一起乱颤,亏得她屏息宁神,才未被这外力断了弦去。
“我下去看看!”石志坚知道不妙,向树下掠去,只见净慧带了几人,飞身追至,拂尘自后一扫,将蛊人自颈缠住,只是蛊人力大,挣扎之下,那拂尘丝丝断落,眼见着随时便要缚之不住。
所幸震动稍歇,秋葵连忙重新抚动琴弦,魔音点点而降,闻者莫不皱眉暗自相抵。塞住耳朵的、距离稍远的或是未有内外伤者,多觉脑中空白,随即生出恍惚幻意;但于早已遍体鳞伤之蛊人来说,这般音色无异于销筋蚀骨之痛楚,纵是失了神智,也竟懂得伸了双手,掩住双耳,仰天而嚎。
那痛楚是身为人之痛楚。蛊人没有心智,生不出幻觉,唯觉痛苦却不知为何;倒是体内蛊虫受魔音之振,一时蛰伏。两重折磨故此令得蛊人颓落下来,失了蛮力倒回复了几分活人模样。净慧听其口中哀号十分凄惨,一时不忍便下杀手,却见银芒一闪——石志坚哪里管得这许多,见此机会,身形纵出,手中“彻骨”径入蛊人咽喉。
咽喉正是蛊人弱处,当下里蛊人痛嘶一声,已然气绝,向后便倒。石志坚未料如此顺利,待到匕首拔出,方觉不对——血色深红之中蕴着几丝惨碧,有什么活物自死尸咽中溅射而出,向自己面门疾窜而来。
他避之不及,下意识将左手于眉心一挡——手心一股锐痛侵入,仿佛受利齿啮咬,可只一下,锐痛转为酸麻,酸麻又化为木然——整只手掌便一刹那已失去知觉。再去看时,那手心里竟咬着一只碧绿蚕虫,拼命欲向伤口钻入却不可得,唯有红色以可见之丝缕,向蚕虫体内汇去。
这碧蚕显是吸食鲜血之虫蛊,且本身即有剧毒,原宿主既死,此时不知是否仍受着关非故之操控,必要寻求新宿主。石志坚浑身一阵透凉,惊惶恐惧之下,却也未失理智,不及犹豫,“彻骨”利刃反手撩起,将自己左手齐腕切断。
此时他才及痛呼出了一声,剧痛、毒意与失血之晕眩一齐冲入脑内,更加上了魔音隐隐约约之激荡,再难支持得住,跌坐而下。事出突然,净慧亦阻之未及,欧阳信虽一个箭步冲到近前却也已晚,只得勉力将他搀扶,慌忙要寻法止血包扎。
被斩落的手掌只隔一息已被毒蛊吸得干枯。那碧蚕喝足了血,身体变得滚圆,蹒跚几下,离开了断手。
见此变故,众人哗然间都退开数步,就连关盛等一时也甚为紧张,不知这毒蚕接下来是否还要暴起伤人。如此面面相觑地由得它自在蠕动片刻,那身体仿佛很快消化了鲜血,渐渐又缩回成寻常大小,通体碧色中,隐隐已泛出了一层血光来。
蚕虫虽小,沈凤鸣与秋葵在高处却也看得清楚——石志坚断腕固是惨烈,碧蚕之剧毒更见惊心。秋葵额上见汗,只因她最是感觉得出——关非故之力还在催动这只小小蛊虫,与她魔音相衡,否则——她适才必也不至于容得此物这么简单就伤去了石志坚一只手。
沈凤鸣的叶笛之声却在此时渐渐淡消,秋葵忍不住向他瞥一眼,却见他正看着自己,不由道:“你看什么?我——也是尽力在压制那毒蚕,只是它不断饮血,只怕再下去蛊力不弱反盛。”
沈凤鸣不答,将目光转至她拨弦的双手。即使无有他的引领,此时的秋葵亦可独力将神梦舒展开来,只是艰难了些,心念更要越发专注于双琴之上,方不至于出错。沈凤鸣注目了一会儿,方道:“你坚持片刻,不消着力于那一只虫豸。我下去一趟。”
秋葵一惊,“你……要下去?你去了又能如何,别说毒蚕,那下面随便一人你这会儿都对付不了。”她咬着唇。
“我有分寸。”沈凤鸣只道,“你独个在此,《神梦》莫断,蛊虫就不敢近你;若是有甚茫惑难进之处,就细想我教你的五十六字。若真有变故,我会回来。”他快速交代完,起身攀了树枝,摸索向下。
他攀得有几分艰苦——明明是平日里一蹴可达之距,但此时的他四肢身体却说不出到底是十倍的轻飘无力,还是十倍的沉重笨拙,以至于不得不避人耳目,在临水一面趁人不备沿着树干暗自攀援。欧阳信此时正忙于照顾昏迷过去的石志坚,况他耳中应该也塞了棉物,纵然是呼他再来背自己一跃,怕也是不可得的。
秋葵不敢分心,只能越发翻飞十指,只期得更甚一分之魔音,也能更掩护得他一分安稳。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神梦有如暖意寒流同时于湖山之中交迸,击得人身一阵一阵发酥,心内却一股一股发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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