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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没有仔细听程方愈说话,沈凤鸣也大致弄明白了——总之就是拓跋孤跟已故老庄主夏吾至有旧隙,不肯替夏家庄出这个头。拓跋孤是夏铮的外甥,也就是说夏吾至是他外公。一个人若与自己的外公有什么交恶以至于多年不能释怀,十有八九与他的母亲脱不开干系,万夕阳也说,老庄主待自家儿女“脾气”不好,或者当真做过什么足以令拓跋孤记恨的事。
这般一想,沈凤鸣心意稍平。他也希望不过是自己多疑——若拓跋孤果真有什么理由不肯亲来,总比他出于某些对君黎不利的目的强要留在青龙谷的好。
只听程方愈道:“教主为何不来,这事我已解释清楚了,倒是——我现在有一问。凤鸣公子,你方才说平儿去青龙谷了,此事当真?”
沈凤鸣便道:“仪王此番是借君黎提亲同去的,程左使若晓得君黎之事,怎会不晓得仪王省亲一事?”
“君黎之事我知晓,凌厉公子很早便带信来了。但平儿……”
他犹豫了下,随即苦笑。“我前一阵刚刚听闻平儿在京中娶亲了——想来心酸,我便这一个‘儿子’,可他娶亲,我却事后方知,不要说半点左右不得,连见他一面都是妄想。想是教主也晓得我最近极思平儿,担心我若得知他近日回谷,便不肯走建康这一趟,故此将此事隐瞒了不说。”
沈凤鸣有几分不信,“是么?我听说,早先是程左使给仪王送了封家书,仪王看了家书之后,才萌了回谷之念——自家家书里写点什么,难道左使心里没数,还要等旁人告知?”
“家信不过是寻常言语,且已是数月前之事,如何料得到他何时回去?”
“这么说来——贵教主当真是不近人情。”沈凤鸣冷嘲,“明知你们父子这么久未见,偏偏把你支出来,叫你们错过——仪王出京一趟可是大费周章,下一回更不知何时了,啧啧,他也不怕程左使记恨他。”
程方愈稍许沉默。他承认,若知晓有见到程平的机会,自己必会央拓跋孤另择他人率众赴此建康一行。不过——他亦非完不能理解拓跋孤之衷机。之前右使霍新还在时不觉得,但实际上,青龙教早已面临着十几年来最为青黄不接之境。拓跋孤身边享江湖声名者只余单疾泉和自己,旧人渐逝,并无新人。说句不好听的,单疾泉和自己都算是“后继乏人”——单无意或是程平,哪怕今日还在,在武学造诣或统领人手上,也并不算出色。单家一衡与一飞尚且年小,将来虽难预料,眼下却难当大任,而自家更是连第二个后人都没有,真要数起来,还是霍新多年前收养的义子在小一辈中出挑些,但为人内向,霍新故去之后更不愿与人打交道了,右使重任想来一时也是服不了众。似江南武林之会这等群雄云集之地,虽江湖尚且忌惮青龙教名号,但若给人发现拓跋孤不曾亲来大概已经要换得暗嘘,若来人甚至不是他们单、程二者之一,只怕东水盟非但不会忌惮夏琛,反而要越发看轻于他。
除开当真为夏家庄着想故,更重要的,或是拓跋孤本就不希望青龙教缺席这场大会——缺席江南武林。
回想起来,这十几年,青龙教背靠都城临安,力慑淮南,黑白两道路过都绕着走,一是仰着拓跋孤当年于明月山庄、朱雀山庄两战赢来的“第一高手”之名,二也多少有“江南第一庄”的关联在里头。拓跋孤这些年与夏铮交好有目共睹,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两边的关系事实上没有旁人以为的那般亲密无间,但摆了多少年同气连枝的样子,没那么容易就撇得干净。东水盟想来还是希望不要惊动拓跋孤这棵大树,故此绕过了青龙教,没有发帖。可夏家庄若是虎落平阳,青龙教总也无法独善其身——愈是这种时候,拓跋孤就愈不敢弃之不理吧?
沈凤鸣见程方愈深思未语,只道他在酝酿什么回答,嗤笑一声,正欲再开口,北窗忽然“哗”一声洞开,却是风声啸然,将这未关严的窗子一下推了开来,一阵冷气倒灌进屋里,肆意游走。
“起风了。”离得最近的夏珀走去欲待关窗,沈凤鸣已猛然抢到窗口。——起风了?北风再大,也不会从里向外推开了北窗去。他警觉向外看了眼,一目先已见——窗棂格隙里多了什么东西。
“咦。”夏珀也看见了。阴云蔽天,日色已昏,但还是能看见格隙里的是裂开的两块璧玉。“这个是……”
昏沉天光下的玉块失去了原有的清透感,只剩灰蒙蒙如无有了颜色,但他还是猜认出来——这应该是——夏琛昨日丢失的那块玉佩。它从几乎是正中的地方裂为了两半,断口处一点点浑浊的浅白,仿佛昭告着这玢璃之创,怕是再无修复完好的可能。
“哎,沈兄!”夏珀还没来得及回头叫夏琛,沈凤鸣已从窗口掠了出去。适才——适才那个昨日拿走了玉佩之人就在窗外。他在窗外不知耽了多久?而自己——和这一屋子人——竟都并未有觉,这个人——他一定要见见。
夏琛追到窗边,可窗外,已没有沈凤鸣的影子。他将两瓣断玉拿起,冬日的冰冷触在手心,没有了玉的温度,只剩下寒意,与一点点未知的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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