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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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您也寄了一份。”</p>

姜忘伸手一捻，发现真是两份信件。</p>

“……我也有？”男人不自觉扬起笑容：“知道了，我先看看。”</p>

等助理退下，姜忘取了小刀仔细拆掉胶封，取出被仔细叠好的信纸。</p>

没有视频通话的2G年代，跨省的长途电话太贵，邮件快递也才刚刚兴起，书信还是人们最常用的媒介。</p>

杜文娟的字清秀舒展，很像她的风格。</p>

姜忘弟弟：</p>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p>

慈州最近总是下雨，有时候看到小孩们穿着胶鞋踩水，会想到你们，更添挂念。</p>

我给星星写了一封信，嘱咐他要听话勤学，少吃零食避免发胖。</p>

想来想去，也给你写了一封，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p>

先前看到你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眼睛旁边有疤，是不是被谁欺负过？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还好吗？</p>

你独立能干，我一直羡慕，但也想作为表亲，略一规劝。</p>

姜忘，在外千万不要斗狠犯险，一切平安为先。</p>

挣钱多少固然重要，我也如同期望彭星望万事顺遂一样，期望你无事烦忧，勤加餐饭，夜夜好梦。</p>

望喜乐安康。杜文娟。</p>

2006年7月31日</p>

姜忘第一次收到信，还是来自母亲的信。</p>

他像是忘记如何阅读一样，怔怔看了好几遍，把每一行字翻来覆去地咀嚼，又垂着眼睛笑。</p>

某种意义来讲，母亲给幼时的他，还有如今的他，都寄了一封信。</p>

每一封都代表着挂念和温暖。</p>

姜忘很小心地把彭星望那一封存放在自己上锁的抽屉里，等小孩回家以后再给他自己拆，自己则是把信认认真真读完，有些无措地找纸笔回信。</p>

妈妈给我写信了。</p>

妈妈她叮嘱我要保护好自己，她很在乎我。</p>

姜忘努力不去注意内心如同小孩儿一样的雀跃念头，抿着唇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下笔。</p>

他开始懊悔自己在语文课睡了好几回觉，真要写什么时脑子很空。</p>

最后略笨拙地回了短短一篇，用信封胶条封好，再找自家快递寄回去。</p>

前后不过四十分钟，但像是要花好几天才能回过味来。</p>

他空空荡荡的胸膛里像是被填充进一些什么，像是塞了两根棉花糖，以及几张信纸，以至于心脏再摇晃时，不会碰撞得到处乱响。</p>

彭星望像是知道姜忘的拧巴，前天刚打完电话，今天又打电话过来。</p>

迎面第一句便是“大哥！我好想好想你！”。</p>

还真是嗲的坦坦荡荡。</p>

姜忘虚虚应了声，又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幼稚语气炫耀起来：“你妈妈给你写了一封，给我也写了一封。”</p>

“啊！！妈妈给我写信啦！！你快读给我听！！”小孩在电话那边懊恼起来：“我怎么跑去夏令营了呢，我也想看信。”</p>

但他又很快能振作起来，很期待地问道：“哥哥，你以后会给我写信吗？”</p>

姜忘想了想：“咱还是打电话吧。”</p>

他有点应付不来这么细腻的事情。</p>

小孩撒娇打滚要听杜文娟给他写了什么，他回了什么，又百般叮嘱要姜忘保护好自己那封信，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来看。</p>

等电话挂断，姜忘伸了个懒腰下班，去取车时一路都在哼歌。</p>

日暮黄昏，余晖犹如温暖的轻薄外套，平等如一的拥抱着每一个人。</p>

他脸颊很暖，心脏也热乎着。</p>

小孩晚上不赖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姜忘一个人啃着橙子看了半集《走近科学》，破天荒晚上八点半就困得不行。</p>

索性洗个头回房睡觉，日子过得特别养生。</p>

夏夜宁静安稳，梦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平淡故事。</p>

正沉浸着，姜忘忽然听见了焦急的敲门声。</p>

“姜哥！”</p>

“姜先生，在吗？！”</p>

他睡得太熟，以至于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现实里的声音，翻身下床快步过去开门。</p>

“季老师？！”</p>

季临秋脸色惨白，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状态。</p>

“姜哥，你帮帮我，”他已经彻底慌了，说话都有些磕绊：“我爸爸——我爸爸脑溢血，现在正在省城医院开刀，医生下了紧急通知，你能不能带我过去？！”</p>

姜忘眼疾手快给他端了杯热水：“你稳住，我穿件衣服现在带你开车过去。”</p>

季临秋从未在三更半夜求人办事，一时间歉疚又无措，喃喃道：“实在太突然了，对不起……”</p>

“再说就生分了，”姜忘已经穿好鞋，抄过他的肩一同关门下楼，本能地想要给季临秋更多力量：“咱是哥们，有事互相照应是自然的。”</p>

凌晨三点半连加油站的伙计都睡死了，锤了三回门才伸手背擦哈喇子，还差点加错型号。</p>

姜忘刚好开的是公司谈生意的好车，起步快过石子路也稳，比那三手夏利好太多。</p>

他全神贯注地开车赶路，让雪亮灯光驱散一路黑夜。</p>

期间季临秋的手机响个不停，有女人带着哭腔的求助，说情况紧急，医生都下通知书让他们做准备了。</p>

姜忘从未接触过季老师的家庭，也没问另一边女的是谁，想了想报了个人名。</p>

“季老师，你拿我手机给这个人打电话，他在省城有门路。”</p>

季临秋一面帮他照看着漆黑到两侧水面都看不见的长路，一面拨通电话。</p>

第一回没有人接，肯定也在睡觉。</p>

“再打，”姜忘不怕得罪人：“接了以后开免提。”</p>

第二回响了两声立马接通，传来粗声粗气的爆骂；“你他妈看看现在几点？”</p>

“野子，帮我找下人，你认识人民医院那边的朋友吗？”姜忘直视路面语速平快：“我老师家人重病，现在没床位急得很。”</p>

“现在医生都不收红包，三更半夜的哪有门路啊，”对面又骂了句娘，想半天道：“我爱人的弟弟在另一家医院当医生，那边一般都会预留床位，不行你们办转院手续——是什么病啊？”</p>

季临秋此刻才出声应答：“脑溢血。”</p>

“那巧了，我那小舅子就是脑科医院的，等等我发个短信过来，你打电话跟他说。”</p>

几番折腾，竟然真在路上就把事情谈成了。</p>

季临秋父亲在的医院同时还在处理连环车祸，运转饱和没法收治更多病人，只能做完手术紧急处理好再转院。</p>

季临秋直到把事情谈妥才长吁一口气，脸色仍然虚白。</p>

“我倒成你老师了。”他用手背抵着眼睛，压力大到声音都有些颤抖：“……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p>

“口误罢了，”姜忘熟练地打双闪示意前头的车看路：“你家里人在省城？”</p>

“不，恰好来看我妹妹罢了，她嫁过来好多年。”</p>

季临秋深呼吸一口气，额头抵着车窗：“我爸年纪大了，生活习惯也不好，唉。”</p>

姜忘其实羡慕他这样的人。</p>

父母都还在身边，哪怕平日有点磕绊，也在互相挂念着，心里一定很踏实。</p>

他没说出口，只专心开车。</p>

“没事，我陪你把这事料理了。”</p>

他们赶到时天色已蒙蒙亮着，像是被雾霭染了几重灰色。</p>

季父已经转到了脑科医院，此刻正在病房里休息。</p>

手术有惊无险，预后也好，只要平稳用药仔细照应着，慢慢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p>

姜忘陪季临秋上去时，季母正泪水涟涟地感谢着一生。</p>

她矮小佝偻，像是吃过许多生活的苦，脸颊与手背都满是皱纹。</p>

但看起来穿着体面，是受过教育的人。</p>

旁边还陪着个抹泪的年轻女人，面容与季临秋有几分相仿，应该就是他的亲妹妹。</p>

“妈。”季临秋低低喊了一声。</p>

“这是姜哥，他帮忙联络的病床。”</p>

两个女人忙不迭迎过来，百般感激地连连道谢。</p>

姜忘很不会应对这种场合，客气了几句推托说有电话要打，躲到不远处的安全通道里抽烟。</p>

他从前没见过季临秋惶然又狼狈的样子，以至于现在被卷进来时有些尴尬。</p>

但不管怎么说，人安全了就好，问题不大。</p>

正这样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了清脆的耳光声。</p>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p>

姜忘脸色一变，把消防门悄悄推开一条缝，发觉季临秋被打得头都偏到另一边。</p>

“我和你爸爸苦口婆心劝过你多少次，”女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歇斯底里的毫无掩饰：“我们门路都找好了，只要你过来就可以来银行上班，实在不行找个好单位做点赚钱的差事，你在那破地方教书，你爸爸快死了都差点赶不过来！！”</p>

季临秋的背影很单薄。</p>

他沉默很久，声音依旧清冷。</p>

“现在已经没事了。”</p>

“有事，事情大得很！”女人声音尖利又刺耳，像是根本不在意病房里的人会不会被吵醒：“我们老季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爸爸就是放心不下你才来省城。”</p>

“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像样的人家结婚？！”</p>

“你可是已经要奔三的人了，但凡不想你爸爸醒过来又被气死，你最好想明白！！”</p>

“我们老季家——可不能绝后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