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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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敲门的时候肖珩正在睡觉, 他现在几乎日夜颠倒，晚上上完晚班回来倒头就睡，他压根不打算理, 然而敲门的人实在太有毅力。</p>

连敲两分钟后肖珩终于从床上坐起来：“谁。”</p>

陆延说：“叱咤风云的明日之星。”</p>

“……不认识。”</p>

陆延在门口又站了会儿, 门开了。</p>

“那个, 有个事。”</p>

肖珩一脸“你说完赶紧滚”的表情：“明日之星在哪儿呢？”</p>

然而陆延说：“这事说来话长。”</p>

肖珩拒绝沟通, 直接甩门。</p>

陆延用手抵着门, 愣是从门缝里挤进去：“你这什么臭脾气。”</p>

肖珩踩着拖鞋往屋里走, 上床, 把被子蒙上接着睡。</p>

“这件事是这样的，十四年前, 有一位青葱少年, 他怀揣着一直以来的梦想……”</p>

陆延说到梦想，从肖珩床上那套灰色被套上挪开眼, 顺带环顾了一眼肖珩住的这间屋子。</p>

这间屋子还是很空。</p>

跟陆延上次来看到的一个样, 没有几样家电, 电视、电脑, 除了之前置办的那些东西以外, 什么都没有。</p>

陆延走到肖珩床边，用一种叙述年度十大感动人物的口吻接着说：“但他失败了，落榜带给他的巨大打击使他一度丧失对生活的希望和追求。”</p>

“他也曾一度想要放弃自己，可他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了起来。”</p>

“这十几年以来他一直在坊间行使正义，从事金融行业，维护社会经济体系的和平与安定，听到这你应该已经听出来故事的主人公是谁了，没错，他就是我们伟哥。”</p>

“但一次失败并不能阻挡伟哥追求梦想的脚步——十四年后的今天, 他发现只要心中有梦，哪里都能变成实现梦想的舞台。”</p>

肖珩不知道陆延到底想干什么。</p>

但他想杀人。</p>

陆延觉得自己越说越像刀疤，尤其他最后说出“要不要一起匡扶正义”的那一刻。</p>

陆延在心里想，这样是不是太像传销了。</p>

显得不够真挚？</p>

陆延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大少爷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那只手狠狠拉住他，直接把他往床上拽。</p>

肖珩困得神志不清。</p>

只想让耳边那个声音消失。</p>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一只手撑在陆延耳边，把人压在身下这才慢慢掀开一点眼皮说：“……闭嘴。”</p>

离得太近了。</p>

……</p>

气味。</p>

呼吸。</p>

以及那缕垂在他脖子上的碎发。</p>

肖珩也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味儿，头发没吹干，蹭在他脖子上有点凉。</p>

“你他妈有病啊！”陆延回过神骂，想挣但没挣开。</p>

“谁有病？”肖珩的眼皮又掀开一点，他冷笑一声，“跑过来说什么匡扶正义，追逃犯？你脑子被门夹了？”</p>

说话间，四目相对。</p>

肖珩也一点点回神。</p>

这个姿势说不出的暧昧，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一起。</p>

陆延衣服领口在刚才那番争斗中被扯开了些，由于常往外头跑，被夏天的炎热的日头晒得，他皮肤并不算白，顺着颈部线条往下，是深陷的锁骨。</p>

眉钉又硬又冷。</p>

他剪短过的头发又长了，肖珩突然想到那张海报里站在音箱上的妖异的长发男人。</p>

“十万。”陆延突然说。</p>

肖珩不知道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十万是什么意思。</p>

“？”</p>

“逃犯悬赏金额，十万。”</p>

刚才还在犀利地嘲“你脑子被门夹了”的肖珩陷入沉默。</p>

在现实面前，人，是很容易低头的。</p>

大少爷也不例外。</p>

何况大少爷已经不是那个大少爷，他现在很穷，很落魄。</p>

半晌，肖珩问：“你们分队有什么计划？”</p>

晚上十点。</p>

63分队成功召开第一次会议。</p>

会议地点在陆延那屋。</p>

分队成员暂定为：陆延，肖珩，伟哥，张小辉。</p>

陆延的房间门窗紧闭，窗帘也拉得死死的，连灯都没开，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桌上那台经常闹脾气的破电脑还散发着幽幽的光。</p>

整个会议充斥着一种强烈的地下工作者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什么卧底大会。</p>

然而地下工作者1号陆延坐着等半天，不知道伟哥在鼓捣什么：“伟哥你弄什么呢。”</p>

伟哥说：“我从垃圾场捡回来一个投影仪！还挺新的，我修修看，估计能使。”</p>

因为要给伟哥拎过来的设备腾地方，陆延只能把墙上的吉他拿下来，搁在腿上。</p>

被迫向现实低头的大少爷坐在他旁边。</p>

“这是我从好又多超市拿到的监控记录，大家看一下。”</p>

投影仪确实还能用，伟哥连上电脑，把监控记录投在墙面上，画面慢慢浮现出来，屋子里才终于亮堂那么一点。</p>

肖珩勉强睁开眼。</p>

但他没有去看监控，反而留意到陆延手上那把电吉他。</p>

看到琴标的开头的那个字母。</p>

翟壮志以前玩过一阵子乐队，虽然目的不纯，当初买琴的时候发过一堆图片问他哪个帅，琴标一模一样：“听说这牌子不错，老手都用这种，你说我买红的还是蓝的？哪个更酷一点？”</p>

每把价位都过万。</p>

陆延见他看过来：“我脸上有东西？”</p>

肖珩：“你这把琴……”</p>

陆延手搭在琴弦上：“我琴怎么。”</p>

“你弹那么烂，”肖珩说，“买那么贵的琴？”</p>

一个唱歌的。</p>

苦练琴技多年。</p>

日子过得紧巴巴，琴倒是买得挺贵。</p>

“……”</p>

陆延哽了哽：“关你屁事？”</p>

伟哥指指他们：“严肃一点啊，两位同志不要交头接耳。”</p>

监控视频并不清晰。</p>

灰色的一片。</p>

人动两下都会卡顿。</p>

伟哥表情严肃道：“大家仔细观察嫌疑人的特点，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我们来追溯一下他的犯罪动机，追根溯源，为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出现在好又多超市买橙汁，我们争取把犯罪画像整出来。”</p>

伟哥说完，从边上的塑料袋里掏出几瓶橙汁：“我把橙汁发下去，大家一人一瓶，好好想想这个问题。”</p>

张小辉最近正好接到一部警匪片，演一个很快就会死的小角色，他听完以后立马起立敬礼：“Yes，伟sir。”</p>

伟哥：“小辉你说，你有什么发现没有。”</p>

张小辉：“首先，我发现他是男的。”</p>

伟哥：“不错，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特征。”</p>

肖珩：“……”</p>

陆延：“……”</p>

陆延把那瓶橙汁拿在手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觉得加入这支分队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伟哥当年考不上警校也是有原因的。</p>

会议总共持续一个多小时。</p>

不到十分钟肖珩就歪头睡了。</p>

陆延刚开始还以为是他撑不住，想把他叫醒。</p>

“不用叫我。”</p>

肖珩半睁开眼说：“听不听都没区别。”</p>

“……”</p>

肖珩又嘲讽：“就他们这样，研究一晚上也没用。”</p>

肖珩说话声音很低，几乎就凑在他耳边。</p>

话虽然狠，但除了他之外也没让第二个人听见。</p>

他说话的同时，伟哥正在研究橙汁的生产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是逃犯的故乡？他一定对这个地方有某种特殊的情结。”</p>

张小辉附和：“有道理！”</p>

……</p>

确实没意义。</p>

照肖珩的脾气，应该直接走人才对。</p>

陆延想问：那你还呆在这？</p>

然而肖珩已经阖上了眼。</p>

伟哥虽然不靠谱，浪费一小时时间瞎研究，尤其张小辉还在里边瞎附和，整个会议看着跟过家家似的。但伟哥做这件事的时候很认真，给人的感觉和前阵子天台上喝醉酒时醉醺醺说“哥当年考警校”的模样一样。</p>

明明都三十多岁人了。</p>

陆延叹口气，可能找到了肖珩还坐在这的原因。</p>

伟哥第不知道多少次重看监控录像，他脚边就是电脑电源线，一个转身的功夫不小心踩在那根线上，急忙松脚又被杂乱的线绕进去……投影和电脑一齐灭了。</p>

屋里彻底暗下来。</p>

伸手不见五指。</p>

伟哥讪讪道：“延弟你电脑里没什么，重要的，忘记保存的东西吧……”</p>

陆延看着他说：“有，我今天刚写的歌。”</p>

伟哥抓抓头，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咋办，那还能找回来吗。”</p>

那肯定是找不回来啊。</p>

陆延之前电脑崩过那么多次，深知这个编曲软件的尿性。</p>

“没事。”</p>

陆延说着摸黑过去，在等电脑重启的过程里怕伟哥多想，继续道：“就写了一点，没几秒，等会儿重新编一下就行……”</p>

他话说到这，电脑开了。</p>

陆延点开编曲软件，他平时开电脑之后第一个操作不是连网络而是开软件，常年下来已经成习惯了，明明知道里面肯定是一片空白……</p>

然而屏幕上是几条完好的音轨。</p>

？？？</p>

他保存了？</p>

什么时候存的？？？</p>

陆延脑海里闪过那天肖珩在键盘上敲的乱码。</p>

断电这个小插曲打断了会议，伟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占用大家过多休息时间，于是带着张小辉下楼：“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等我进一步调查，再给你们分派任务。”</p>

陆延说：“行，辛苦，哥你早点休息。”</p>

伟哥：“不辛苦，为人民服务！”</p>

人都走完，只剩下肖珩。</p>

肖珩就跟那天来时一样，躺在他沙发里睡觉。</p>

伟哥带过来的投影仪还没关，投影仪的光映在墙上，又返到肖珩身上去，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那片投影仪雾蒙蒙的蓝色里。</p>

“喂。”陆延喊他。</p>

没回应。</p>

“你那天是不是改我软件了。”</p>

还是没回应。</p>

“你……会编程？”</p>

肖珩动了一下，他把脸埋得更深。</p>

陆延在想大概只有踹一脚把这人踹出去他才会有点反应的时候，肖珩张口，声音又沙又哑：“嗯。”</p>

然后他又说：“你那是什么年代的破软件，代码写得像屎。”</p>

……</p>

陆延盯着他头顶那缕头发想：</p>

这话明明不是在嘲他，听着还是那么让人上火？</p>

“就你厉害，”陆延说，“你什么时候学的编程？自学的？”</p>

肖珩抓抓头发坐起来。</p>

也许是刚睡醒，他眼神有点空。</p>

陆延随口问的这个问题似乎让他难以回答，这个刚才还嚣张地说“代码写得像屎”的大少爷沉默一会儿：“以前玩过。”</p>

陆延说：“你爱好还挺广泛。”</p>

爱好。</p>

肖珩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两遍。</p>

陆延背对着他弯腰收拾伟哥带过来那台投影仪。</p>

等收拾差不多，他才转过身朝肖珩伸手：“把琴拿给我。”</p>

肖珩把地上那把电吉他拎起来递给他，递过去的时候看到桌上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招甜品店学徒，有经验者优先”。</p>

如果把陆延这几年干过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算在一起，他可以出本书，就叫“我打工的那些年”，行业能横跨多个领域。</p>

肖珩看着那张传单，回想起之前的替课兼职，深感惊奇：“你还有什么没干过？”</p>

陆延说：“违法的事我不干。”</p>

“甜品，你会做吗？”</p>

“我可以会。”</p>

肖珩又冷笑：“你这样怎么过面试。”</p>

陆延回击：“可能看我长得帅，看我有身份证。”</p>

“……”</p>

为了充分利用这间房间里有限的资源，挂琴的位置比较高。</p>

陆延一只手里还拎着投影仪，只能单手还把琴挂回去。</p>

肖珩正打算转身回屋，却看见陆延手里拿着的那把琴摇摇欲坠，差点砸下来。</p>

事后陆延回想起那一刻。</p>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p>

握不住。</p>

……</p>

他应该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下。</p>

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p>

动弹不得。</p>

只能眼睁睁看着琴从手里一点点滑下去。</p>

在坠下去的前一秒——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p>

肖珩站在他背后，摁住了他的手腕。</p>

肖珩比他高半个头，低头看他，语气不耐：“发什么愣？”</p>

说话间，他的目光从陆延头顶转到被他摁着的手腕上。</p>

陆延手腕很细。</p>

摁上去全是骨头，硌在他掌心。</p>

那天晚上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黑色纹身正被他握在手里。</p>

五。</p>

六。</p>

七。</p>

……</p>

这回数清了。</p>

是七个角。</p>

肖珩摁着他的手，把琴挂了回去。</p>

肖珩又啧一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回神。傻了？”</p>

陆延：“……你才傻了。”</p>

肖珩目光垂在陆延手腕上：“拎点东西都拎不动，你这什么臂力，你是小姑娘吗。”</p>

“……”</p>

肖珩漫不经心地回忆：“那天在楼道里，你好像也是一摁就趴。”</p>

操。</p>

“门就在那儿，”陆延指指门框，“给老子滚。”</p>

陆延站在空白的墙面前，那把琴就挂在他头顶，等他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时，肖珩已经走了。</p>

打电话来的是李振。</p>

李振：“你干什么呢，半天才接电话。”</p>

陆延没再去看那把琴，说：“刚在……收拾东西。”</p>

李振又嘿嘿笑一阵：“我跟你说老陆，好消息！”</p>

陆延示意他往下说。</p>

李振话说得很急，听起来很激动，激动到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我今天去防空洞找到一吉他手，技术贼他妈好，你看了绝对满意！根本挑不出刺！那人solo完，整个防空洞都疯了，连黑桃都来抢人你知道吗，我去，那场面，跟抢钱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