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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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行半垂着眼, 遮下眼底骤然波动的情绪，表情仍是冷静自持的。</p>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谈得上危险的念头。</p>

去触摸季维。</p>

去吻上季维柔软的唇, 让少年彻彻底底地成为他的。</p>

——他的季维。</p>

而季维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认真地合上笔帽，把纸张轻轻推到了宋教授的面前。</p>

宋教授看完内容后愕然,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p>

难怪会这么积极地协助治疗，看来季维是真的很喜欢陆慎行。</p>

是不想陆慎行担心吧。</p>

他收好纸张，对季维笑了笑：“他也喜欢你啊。”</p>

季维一直低着头, 听到宋教授的话才慢慢抬头，悄悄地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陆慎行轻声说道：“准确来说, 不是喜欢。”</p>

少年略微怔了一秒，他爱豆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隐私，只是他的头还是重新垂下了。</p>

可就在他垂下的那一刻——</p>

男人的目光仿佛带有温度般落到他身上, 声音沙哑，似乎在压抑着情绪：“是非常喜欢。”</p>

语气却异常笃定。</p>

像是从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泄漏天光，季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 很小声、很小声地“嗯”了声。</p>

宋教授不算健谈，却极富耐心, 他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季维每次书写问题都很慢, 但从来不催促，还会夸他字写得真好看。</p>

渐渐地, 季维对于他也没那么抵触。</p>

在陆慎行的鼓励下，终于敢抬头了。</p>

这个时候，宋教授才拿出准备好的ABC（自闭症行为量表）、DISCO（人际交流障碍诊断访谈）等几个诊断量表递给季维。</p>

看见量表的一瞬间, 如同收到寄来的宣判书，季维忽然从心底涌起害怕。</p>

身体因为过分紧绷，禁不住颤栗，背脊都在不安地抖动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弓着身子的小猫。</p>

可随即他的左手被陆慎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冰凉的温度，比他的体温还要低，却令他有种温暖的错觉：“害怕的话——”</p>

男人顿了顿说道：“我们回家。”</p>

没有指责。</p>

没有劝说。</p>

明明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p>

却把决定权完全地，交到他的手上。</p>

被信任的感觉压制住了不安感，季维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填写量表。</p>

一共有六份表格，异常详细。</p>

一小时后，季维才填完，把量表交给了宋教授。</p>

等待结果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p>

季维听见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宛如某种倒计时，他的手捏得紧紧的，骨节挤压产生的痛感也浑然不觉。</p>

他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公，自己会和他一样吗，突然在某一天的时候发疯，离开妻子、女儿和朋友，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p>

或者，孤零零地死去。</p>

就在他遏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时，宋教授把量表整理好，打开电脑开检查单。</p>

“从几个量表的结果上看，维维并不属于自闭症，只是存在自闭倾向，不过还需要CT辅助诊断，你带维维去拍下片子吧。”</p>

他把打印好的检查单递给陆慎行。</p>

陆慎行脸上的神情并未放松。</p>

半小时后，等CT结果出来后，宋教授在电脑上看着片子，下了诊断。</p>

“大脑并没有产生器质性病变，结合量表筛查，排除自闭症的可能，只是存在自闭倾向与应激障碍，我会开点抗抑郁的药物，然后每周需要来复诊。”</p>

陆慎行皱了皱眉：“维维初中的时候被诊断为自闭症。”</p>

“DSM-5中确诊自闭症只需要重复刻板的行为以及社交障碍两条表现，这无疑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因此在当前的诊断领域，漏诊极其罕见，误诊却时有发生。”宋教授耐心地解释。</p>

空气沉默片刻。</p>

“谢谢。”</p>

陆慎行敛了敛眸，哑着嗓子向宋教授致谢。</p>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p>

像是刑场上的犯人得到了缓期的机会，季维的喉咙咽了咽，一直捏紧的手终于有了放松的迹象，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一动不动地坐着。</p>

“我们回家。”</p>

直到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p>

季维才站起来，被陆慎行握着手，向诊室外走去，将要走出诊室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精神病……会遗传吗？”</p>

宋教授脱口而出：“不排除遗传的可能性。”</p>

他猛然意识到季维这句话的含义，立即走过来：“我建议你们可以交换日记，既能增进伴侣感情，又能疏解情绪，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p>

陆慎行垂下眼，知道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p>

“你不怕我吗？”</p>

走出诊室后，安静了几乎一天的季维鼓起勇气问道。</p>

应该都会怕的吧。</p>

即使他现在没病，可和他在一起，很危险。</p>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像他的外公一样，伤害自己亲近的人。</p>

“为什么？”</p>

陆慎行比他高一个头，声音带着明显的距离感。</p>

季维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也许会发疯。”</p>

男人的脚步停住了，低头注视着季维，淡淡地说了句：“我也会。”</p>

季维睁大眼睛，浅色的瞳孔泛着碎光，映出陆慎行线条流畅的面容，陆慎行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握住他的手，紧密得十指相扣，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p>

“你离开，我会发疯。”</p>

“所以要一直在一起。”</p>

男人平静地开口。</p>

季维却觉得四周的温度在升高，高得让人有些缺氧，溺在一片沉沉的温柔中，或许是太烫了，他低下头时，眼眶慢慢发热。</p>

像是在黑暗里。</p>

陆慎行朝他伸出了手。</p>

*</p>

回到家时，季维第一次有了存钱的渴望。</p>

他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给爸爸、妈妈还有陆慎行攒下足够多的钱。</p>

他爱豆不缺钱。</p>

可陆慎行一直在给予，他也想给予陆慎行礼物。</p>

他加上了王渊的微信。</p>

【季维】我需要画什么</p>

【王渊】你就随便画，你会画原画吗？就游戏里的场景原画</p>

王渊的助理看见王渊发过去这条微信时，忍不住摇了摇头。</p>

他做助理六、七年了，最怕听到的就是“随便”，差不多等同于“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你猜猜吧”。</p>

十有八|九猜不准。</p>

助理不禁对季维同病相怜起来。</p>

季维上初中以后就没画过油画了，他在画材箱里翻了很久，才找到油画颜料和画布，触及画布的那一刻，手指颤了颤，有一丝久违的、藏在血脉里的兴奋。</p>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p>

他没有进行任何的构思，画面便自动在他脑海里浮现。</p>

那是他的另一个世界。</p>

那个世界永远悬挂着刺目的太阳，可太阳没有任何温度，黑暗的海面下隐藏着庞大的巨兽。</p>

然而是死去腐烂的。</p>

巨兽的血液触目惊心地染红了大洋深处，而它的的背上驮着一座将倾的城市。</p>

画布足有一面墙般大。</p>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画着，除了吃饭、吃药和睡觉的时间，都在画画。</p>

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