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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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咚——</p>

季维的心跳声从胸膛里一声又一声地传出来, 近得像在耳边，薄如蝉翼的鼓膜随之微微震动。</p>

他看着照片里轮廓分明的陆慎行，忍不住想, 他爱豆是什么神仙男人啊。</p>

最后, 他对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小声地说了一句“晚安”。</p>

第二天，他吃早餐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p>

——收藏家林逸秋接受洗｜钱调查。</p>

意味着他所有资产将暂时冻结。</p>

“林逸秋也参与了洗｜钱吗？”季维忍不住问黄伯。</p>

他一直以为参与洗｜钱的只有林逸秋的学生徐声。</p>

黄伯从厨房给他端来一小碗奶白的鲫鱼汤：“他是个聪明人, 查不到他头上。”</p>

“不过徐声铤而走险洗｜钱和他脱不了关系，大半赃款都用来购置逸秋美术馆的藏品了，而他的老师竟然对此一无所知。”</p>

季维以为黄伯还要继续说, 没想到黄伯话锋一转，“今早刚去江边买的鱼可新鲜了, 维维多喝一点啊。”</p>

季维拿起碗, 乖乖地仰头把鱼汤都喝完了。</p>

如果说三十岁的林逸秋还有迹可循的话，现在的他如同整个人直直地站在阳光底下，灼白的光线下看不见半点黑色的影子。</p>

仿佛他本就高山仰止日月皎然。</p>

唯一的好消息是, 已经和渝城的聂洁取得联系。</p>

她愿意出庭作证。</p>

*</p>

上海，半山别墅。</p>

“老师，送去陆家的《墨虾》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p>

学生低头说道：“没想到陆家也是拜高踩低之流。”</p>

林逸秋给他的花浇最后一次水, 没有说话。</p>

“我相信老师你是无辜的，法律一定会给老师一个公道。”学生愤愤不平地说道。</p>

“陆家的人去了渝城。”</p>

林逸秋突然说了一句。</p>

“是吗？”</p>

学生茫然地问, 不知道林逸秋说的是什么事。</p>

林逸秋停下了浇花。</p>

对付陆家, 从来只有一次机会。</p>

陆慎行活着回国。</p>

从那时起, 他就知道自己输了。</p>

满盘皆输。</p>

他走向画室。</p>

学生没有跟上去，林逸秋不让别人踏进画室。</p>

他在画室外等了三小时, 还是法院要来人查封财产时，他叫了几声“老师”没人应，他没办法只好轻轻推开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惊呆了——</p>

林逸秋在专心地画画。</p>

他在画一个青年。</p>

青年的面容有些眼熟，学生认出了那是叶朗。</p>

比起燕城美术馆的那幅，这幅画甚至更清晰真实。</p>

可老师的手不是被叶朗划伤了，再也无法拿起画笔了吗？</p>

肯定的语气。</p>

学生压下心中的惊惧，摇摇头：“不，我没有。”</p>

林逸秋在描绘叶朗的头发，温柔得恍然是在对待情人。</p>

他已经有五十年没拿起画笔了。</p>

没人会相信一个躺在医院上被划伤了手的人会对林以静的车动手脚，这是他最好的保护色。</p>

他那时还是太年轻了。</p>

换做现在，他能手不沾血地让她死去，哪怕她是自己唯一的侄女。</p>

“如果你是叶朗，你希望是怎样的叶朗？”</p>

林逸秋忽然开口。</p>

学生站在门边无措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像是变了一个人，散发着让人不敢接近的阴郁气质。</p>

与其说是在和自己对话，不如说是透过自己在和另一个人——另一个死去的人对话。</p>

“是默默无闻流于世俗的叶朗？”</p>

“还是声名大噪万众瞩目的叶朗？”</p>

林逸秋停下画笔，凝视着画中的青年：“是我成就了你。”</p>

极致的痛苦造就极致的艺术。</p>

他甘愿化身黑暗。</p>

可学生明明看见林逸秋画的是无比年轻的叶朗，淡色的瞳孔盛着对未来的希冀，笑得明亮而灿烂。</p>

那应该是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还在学校没什么名气的叶朗。</p>

“出去吧。”</p>

林逸秋对他说道。</p>

“是。”</p>

学生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p>

“没人能审判我。”</p>

林逸秋喃喃道。</p>

学生走出半山别墅的时候，才想起忘了和老师说法院的事，猛地回头——</p>

不知什么时候已燃起大火，起火的位置正好是画室！</p>

学生慌乱地拨通了消防电话，但火势太猛，等扑灭火焰时，林逸秋已经死在了大火中。</p>

没人能知道他自杀前的想法，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或许是有的，看动作似乎在护着那幅画卷。</p>

可他最后的画作也化为灰烬。</p>

一点不剩地。</p>

*</p>

叶知站在叶朗的画前。</p>

她和叶朗是完全不一样的人。</p>

这个世界是由冰冷的物理规则组成的，她需要保持绝对的理智。</p>

如果她是叶朗，不会抛下女儿孤独地在柯里斯的山巅死去。</p>

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最怕的不是自己的父亲是个疯子，而是，父亲不想要自己了。</p>

她早已不是那个抱着糖罐的小女孩了。</p>

所以她可以冷静地站在叶朗的画面前。</p>

——就像是其他参观者一般。</p>

“他画的风景是他最后的居所吗？”</p>

“应该是吧，看介绍说是俄罗斯边境的一座山上。”</p>

“可为什么都有湖？”</p>

“山上怎么没湖了？”</p>

她看过照片。</p>

柯里斯的山巅是没有湖的，只有险峻的山崖，以及一座破旧的木屋。</p>

有湖的是他们在北京的家，有一片澄澈的湖，每到夏天，湖面上就会长满一圈一圈的睡莲。</p>

于是叶朗的风景画里，总会有一片静静的湖。</p>

她忽然不想看了，她走出画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