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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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号凌晨3点, 这是东海父亲过世的具体时间，医生的急救还是没能战胜死神，这好像是许多普通人的归宿, 却又让李贤因的心情迅速低落下来。</p>

丧礼定在两天后的8月10号上午, 吴智彬问他要不要先进行一些慰问举动，比如帮他们安排一下丧葬事宜，顺便送个花圈什么的。</p>

在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冷静的助理就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在获得了李贤因的肯定之后，不需要他过多操心, 吴智彬就会把一切都安排好。</p>

随后他也收到了简燮安发来的询问短信, 如今已经彻底成为他个人发言官的简燮安把不准对外散播这个消息的尺度, 毕竟涉及到爱豆的私生活，又是生离死别一样的状况，对外发声明的时候就要小心一些, 因为用词和语气不当引起粉丝们的反感和指责就不好了, 谁也不想乱上加乱。</p>

李贤因暂时没有回复他，转头看起了另外几条新短信，大多是公司里其他部门领导发来的, 有人还问他明早要不要回公司开会。</p>

本来准备明天和老李沟通好之后直接从光州出发去济州岛, 然后转机去华夏的李贤因当然不可能回首尔，他也不认为一位艺人父亲过世的消息需要大肆宣扬，那对艺人来说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儿，又有什么好开会的？</p>

本来就是让人伤感的消息, 不管大众是同情安慰还是无动于衷，每提一次都只会给当事人带来伤害，最好的结局就是让时间去淡忘这件事儿，也许多年以后，东海也能理智且平淡得提起过世的父亲。</p>

之于S.M来说，现在需要做的就只是发个声明把这件事儿告知外界，他特意赶回去开会也做不出什么更有建设性的举动，如果冷漠一点，他们甚至不用去管之后的丧礼，直接无视过去，等东海调整好心态回来工作就行了。</p>

排除掉人情因素，艺人和公司就是一纸合同的关系，有些东西做了是情分，尽管没做的话好像会被粉丝指责冷血，却也算不上错处。</p>

李贤因从下午就开始纠结要不要去参加李父的丧礼，提前想这种事儿确实不太吉利，但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出个结果来。</p>

他这个顶头大老板不去丧礼其实不会被外界过多评价，在这个财阀掌控力过高的国度里，民众们对于“老板的时间很宝贵”这一点有着深刻的认知。</p>

比起亚洲其他地区的粉丝，尽管韩国饭们也很敏.感，会因为一些小事就觉得爱豆们受到了苛待，但这些事儿中绝对不包括“所属社老板居然没去参加旗下艺人父亲的丧礼”，在韩国的普遍社会认知中，老板和艺人不是一个等级。</p>

李贤因要是去了丧礼，甚至是可以被夸赞有人情味的程度。</p>

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逃避这个场合，可心里就是莫名焦躁，大半夜的心脏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没睡好的缘故，还是发病的前兆现象。</p>

上次在医院接受过敏治疗的几天是李贤因应激障碍最明显的时候，晚上睡不着、注意力不集中，还相当焦虑，而且找不到焦虑的根源是什么，就是莫名焦虑，连带着抗拒治疗期间心跳过速，就是放松不下来。</p>

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一种格外恐怖的体验，因为他完全无法掌控和调节自己的生理与心理状态。</p>

本来以为不去参加丧礼，也不去直面其他人的死亡，他发病的概率就会下降，怎么说他也回避了让自己感到害怕的事情。</p>

可就是因为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逃避，也清楚自己在找借口，于是在焦躁的情绪下，李贤因又难免有些自我唾弃，甚至还想到了遥远的未来，自己是否会逐渐在一次次的逃避中彻底丧失冒险的勇气？</p>

那样的自己，不说已经变成他定义中的弱者，也没办法带领一家企业高速发展，企业家可无法与冒险这两个字绝缘，这世界上大多数生意都有着可大可小的风险，一旦开始畏首畏尾，好的赚钱机会就轮不到你了。</p>

李贤因也知道自己现在思维发散得过于严重，以至于放大了某个决定所带来的未来效应，一个丧礼而已，不至于那么严重，可悲观的想法就是无法抑制的不断冒出来，仿佛他不去参加这次丧礼就是不对似的。</p>

这种自己给自己压力的行为在上辈子的李贤因看来纯属有病，然而……谁让他现在真·有病呢。</p>

所以才说有心理疾病的人是需要心理医生、特别是好的心理医生从旁辅导的，不然光是钻牛角尖就能把自己搞死。</p>

目前非常爱惜生命的李贤因靠在床上捂着左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在天亮之前，终于给周德易打了电话。</p>

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前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他还可以倔强的说自己没病，可真到了关键时刻，无畏的倔强只能让他成倍接收本可以避免的痛苦与伤害。</p>

电话对面的声音还有些迷糊，他的心理医生显然还没起床，今天偏偏又是很多人不上班的周天，晚些起床可以理解，但李贤因可不会因此就挂掉电话选择过会儿再聊。</p>

他根本没法儿等，仿佛有个其他人的声音、哪怕是呼吸声在旁边都能让他更安心一点。</p>

懵了好一会儿的周德易好不容易掌握了状况，还得顾及到旁边睡得正香的妻子，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走去书房给李贤因做清晨心理辅导，尽管现在还没到可以称得上是清晨的时间。</p>

然而主动打电话的李贤因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一时焦虑之下情绪失控，需要找个人在一边放着，看情况再发泄点儿负面情绪，没准心情就转好了。</p>

周德易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对方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不会把他所说的话讲出去，偶尔向心理医生示弱也不丢人，同时心里还期待着对方能给他一些言语开导和帮助。</p>

可临到头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目前的状态，真要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概括，他可不就是矫情外加妄想症嘛……</p>

于是最后，李贤因只好干巴巴的把事情陈述了一遍，就两句话能概括的事儿，愣是倒腾了他一晚上。</p>

好在周德易见多识广，接触的病人也各式各样，并不觉得李贤因的行为有哪里不对，甚至还一本正经的给他分析起来。</p>

“光是在电话里我无法确定你的状态，但这是你的生活，只要按你自己喜欢且愿意的方向走就足够了，如果逃避行为会让你不舒服，甚至达到发病的程度，那去参加丧礼也不是多坏的决定。”</p>

心理疾病分为很多种，像自闭症那样既属于心理层面、又大多会影响身体某方面生理发育的疾病，反映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特别明显的“发病”概念，因为患有自闭症的人群是时时刻刻都表现得与正常人不同，而不是有时候正常，到了发病的时候才不正常。</p>

除开这种类型，大多数有发病特征的心理疾病都没什么规律可言，可能前一秒好好坐在哪儿，后一秒被某个小细节刺激到了，分分钟情绪崩溃到嚎啕大哭也不是没可能。</p>

别和病人讲逻辑，那根本不可能讲得通，基本就是以顺从和劝慰为主，不然可能加重对方的病情。</p>

以创伤性应激障碍来说，如果病情比较严重，发病频率是很高的，焦虑到晚上睡不着觉的大有人在，李贤因显然不到那种程度，这次之所以没能稳住情绪，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他想象中的某些画面刺激到他了。</p>

自己吓自己在心理病人之中也不算多罕见的事儿，只是周德易因此而有些疑惑，在直面死亡这件事儿上，李贤因似乎格外的在意，好像在担心会有死神突然冲出来收走他的生命，尽管以前他也隐约察觉到这一点，如今却是一次比一次明显，让他不得不出言试探。</p>

“贤因呐，死亡距离你很远，不必因为看见别人的离世而恐惧，人生没那么多意外不是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车祸还好好生活着，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p>

早在前两次谈话的时候，两个人就约好了在治疗结束前互相说非敬语，这样感觉起来才更像真正的朋友，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也很平常，没有太多的劝诫，当然更加不会有不耐烦，像是突然间的有感而发。</p>

然而一向能够精准预判病人心理活动的周德易这次却遭遇了滑铁卢，这句话之后，电话对面的李贤因竟然一时沉默起来，仿佛突然不再愿意和周德易吐露心声，以至于两个人之间很快弥漫着一股并不轻松的气息。</p>

他说错话了。</p>

周德易马上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相当轻松的思绪瞬间紧绷起来，想着该怎么转移话题补救一下。</p>

“不过你要是真想去，到时候别往棺材和人像前面凑，到场送行就已经很好的表达你的心意了，在出殡中途离场的话节奏倒是刚刚好。”</p>

韩国的丧礼有在殡仪馆办的，也有在家里或者特殊酒店办的，基本上都会给宾客准备吃食，招待一餐饭之后才出殡。</p>

可以说除了最开始进门和最后出殡的时候，也很少人会一直盯着人家的遗照和棺材看，“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p>

这句话李贤因倒是听进去了，然而直接掐头去尾，只听了自己想听的部分，弄得周德易一口气哽住差点没下来。</p>

“如果你觉得去了会更好，那就去吧，你高兴就好了。”</p>

他本来还想多叮嘱几句，李贤因都表现得这么恐惧和死亡有关的事物了，他心里还是不太建议病人去那种负面情绪扎堆的场合，可经过刚才的试探失败，他说话必须得小心，最后只能用这种万金油的赞同话语结束这个话题。</p>

“但你中途要觉得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随时随地都有空，包括晚上。”</p>

周德易很早就知道李贤因的出国旅行计划，毕竟治疗不能间断，就算出国了也还得定期视频通话，怎么说金女士已经付给他一大笔治疗费用了，起码在未来的大半年内，他都必须得负担起李贤因的心理健康。</p>

作为病人，得到满意答案的李贤因随意答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尽管让他自己去回想，就会发现整个谈话毫无逻辑可言，周德易在附和他，而他自己则在自说自话。</p>

究其根本，其实在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在惶恐中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他需要一个人认可他的决定，而不是无畏的反驳。</p>

就算今天他被周德易劝住了，之后的丧礼没去，也不代表折腾他大半个晚上的矫情劲就会轻易消散，所以他只是希望对方顺从他、希望能获得外界支持，让他觉得去参加丧礼不是什么大事，变相肯定他的选择，这才是他所需要心理医生做的。</p>

假设周德易说出了不符合他最初预想的答案，反而会加重他的焦虑，到时候不管去还是不去都会导致他心里不舒服。</p>

作为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尽管没有直接看到李贤因的表情，周德易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应该说很多病人都会有这种心态，治疗中本就该多多传达“你是对的”“你做的很好”这种观念，这和之前的差异化疗法并不冲突。</p>

李贤因去参加丧礼的行程算是定下来了，只是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其中的琐碎事宜也都不会搭手，吴智彬会帮他处理好一切，他只需要换上全黑的西装，到时候把自己整个人带上就够了。</p>

然而无论是吴智彬还是金桢京，对于他两天之后要去参加东海父亲丧礼的事儿都很惊讶，他们不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要出席这种没有直接关系的场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