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浪涌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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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从山下领了床铺回来, 木屋里一片安静。他进门时没注意，差点被脚下的碎木块绊倒。</p>

他定下神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地面还落了些许粉尘,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灵力冲击。</p>

这哪是拆迁, 分明是爆破。</p>

兼竹抱着那床被子走过去，“我给你领回来了。”</p>

怀妄背对着他，听见动响也没有回头。</p>

他把那床铺放到床板上, 弯着腰正要抖开，就听怀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自己来。”</p>

声线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浮躁的情绪, 包裹着冷意，同刚刚自己离开时的态度大不相同。兼竹起身回头, 对上怀妄深沉的双眼, 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并不美妙。</p>

“怎么了？”兼竹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p>

“你挡着我了。”怀妄只一瞬就别开目光，垂眼看着地面。</p>

兼竹善解人意, “那你先收拾着，我一会儿过来。”</p>

正好还有小话本没看。他说完脚步一转回了自己那屋, 抽出话本塞袖子里，跑到外面独自欣赏去了。</p>

…</p>

石阶底下有块空地, 背靠苍梧林，头顶漏下几片日光, 很适合拜读文学作品。</p>

兼竹坐下后掏出话本，这才发现话本似乎有道折痕，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捏过。</p>

大概是之前匆匆塞枕头底下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p>

没关系，不重要。</p>

他拿出佛珠戴在手腕，道了声“阿弥陀佛”打开话本。</p>

蓝色的小本子看上去质朴无华，翻开第一页就是几个大字——蒹葭苍苍, 裹蜜的砒.霜。</p>

兼竹：？？？</p>

他摸了把手腕上的佛珠，继续往后翻。</p>

一行文字跃然纸上：「那日春光正好，蒲柳妖娆，苍誉打马而来，见陌上青年眉眼如画，腰似弯刀，勾得他心头怦然一跳。」</p>

「自此一眼万年，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分毫。」</p>

兼竹皱眉：确实是他要的“一见钟情”戏码，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透着一股古早的味道。</p>

他接着看下去。</p>

「那青年生了副祸颜，却一心向道，如蒹山之中不染凡尘的修竹——名为兼竹。</p>

苍誉柔声问道：“蒹山之竹，为何没有草？”</p>

兼竹翩然一笑：“说什么草不草，不礼貌。”</p>

苍誉便寻思，这可真是个纯洁至极的人间瑰宝。」</p>

兼竹：……草。</p>

翻过好几页都是这种缠绵悱恻的对话，兼竹直接快进，跳到剧情转折。</p>

这个剧情转折也是非常的滥俗狗血，一言蔽之，他中了“寒毒”。</p>

「如玉一般的人儿冷若冰雪，衬着他那张三分清冷三分明艳四分魅人的面容，直叫苍誉心疼到无法呼吸。</p>

苍誉将人搂在怀里，温暖他冰冷的身体。</p>

兼竹面上似痛似呻，勾手上前，两人紧紧相拥……」</p>

「却说那杏花微雨湿短衫，细风紧，片舟浪花翻……」</p>

「又说那夜深烛影摇，层层叠叠，推落春江潮……」</p>

啪！兼竹一把关上小话本，仰头深呼吸几口。苍山清冷的空气进入肺中，洗涤了他肮脏的灵魂。</p>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肮脏的灵魂”。</p>

兼竹一瞬清醒，都怪江潮云的文笔太洗脑！</p>

不过江潮云的剧情虽然狗血，但安排在感情线里还是挺好使的。像那个“中寒毒”就不错——兼竹想到自己在瀛洲受伤也是“热毒”复发，还抱了怀妄一宿。</p>

话本里他跟“苍誉”该做的都做了，可惜现实中他跟怀妄只是蹭蹭而已。</p>

……</p>

兼竹花了好长时间缓过劲来，这才重新翻开小话本，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往下看。</p>

后面算是半剧情半爱情，酸甜苦辣，骨肉相连。苍誉为了袪他寒毒、替他疗伤，修为倒退了好几百年，却依然毫不在乎。</p>

「自那之后，苍誉食髓知味，热情似火，躬耕于田，日夜不落，堪称三界劳模。」</p>

「而兼竹也渐渐消融于苍誉的火热之下，从欲拒还迎到主动请缨。不断有新的技能被解锁、解锁、解锁……」</p>

「往后余生，苍誉为兼竹赴汤蹈火，他们生死与共，缠绵悱恻。」</p>

兼竹小脸通黄地看了看，“生死”没多少，主要是“缠绵”。</p>

还有话本中的各种技能，不知道江潮云是从哪儿找的参考，有好几种连他都没试过。</p>

天上日头逐渐偏折，兼竹估摸着怀妄造好了房子，他收好小话本往回走。</p>

顺道传讯给远在天边的佛子，叫他传来一份《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自己洗洗脑子。</p>

·</p>

兼竹回到木屋前脸上热度还未消减，他猜想自己肯定面上绯红，一看就知道没干好事。</p>

那小话本后劲大，都快给他撩起感觉了，可惜现在的怀妄不给力。</p>

兼竹稳了稳心神，排除杂念走进屋里。</p>

屋中已然收拾整洁，不再分里屋外屋，而是并排的两间卧房，空间布局也一模一样。</p>

怀妄正坐在案前翻书，如同在他那小庭院里一般。</p>

屋外亮光落在桌案上，怀妄翻书的手指骨节分明，皎如白玉。银发垂落身前，淡色的薄唇轻抿成一道直线。</p>

兼竹走过去，“仙尊屋子搭得不错。”</p>

怀妄神色不动，也不理他。</p>

兼竹想不出自己是哪里把人惹到了，难不成是他将怀妄当做修房子的苦力，让人觉得自己是坐享其成？</p>

兼竹便凑过去开解他，“虽然仙尊你出了一大部分力，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你的床铺还是我亲自给你抱回来的。”</p>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了怀妄，后者倏地抬眼看来。有复杂的情绪一瞬即逝，兼竹来不及捕捉。</p>

很快他又移开了目光，冷淡道，“你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没自己的事做了？”</p>

“我是没什么要做的事。”兼竹说，“我们以后就是舍友了，要多多交流感情。”</p>

话落，怀妄胸口起伏了两下像是在忍耐什么，手中书卷“啪”地搁在桌案上，默了几息他道，“你要交流感情的人不是我。”</p>

“……”不是他还能是谁？</p>

兼竹感觉怀妄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就去拿了床被子回来发生了什么。</p>

“你是不是不满意我给你拿的被子？”兼竹目光犀利地对向他，“你就是喜欢蚕丝被！”</p>

怀妄，“……”</p>

怀妄直接起身将他赶回自己那屋，“我喜欢什么同你没关系，以后没什么事不要随意走动。”</p>

兼竹，“……”</p>

怀妄站在门框外，抬手关门前又补充了一句，“有事记得敲门。”</p>

嘭！房门被一把关上。</p>

兼竹的鬓发被门风扑得向后一飞。他看着紧闭的屋门：……怀妄这是吃了火.药？</p>

·</p>

兼竹原本想着：怀妄是因为千里迢迢跑了一趟，回来发现屋子没了、地也没了，重新住回老房子还得自己收拾。</p>

心情不好，人之常情，过两天就对了。</p>

然而过了两日，他出门上课时依旧看着隔壁那屋子房门紧闭着。他有两次在门外叫过怀妄，里面却毫无动响。</p>

况且怀妄回了苍山，早上也会在席鹤台上打坐，但兼竹路过席鹤台也没见着人。</p>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又走了。</p>

就这么过了几天，学堂定期考核结束。</p>

下课后何师兄叫住兼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你回来这么几天还没庆祝一下，今晚我们下山？”</p>

兼竹前段时间经历了咸鱼生涯中最奔波的时刻，刚好需要放松一下，闻言应下，“待我回去换身有逼格的衣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