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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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的心往下沉了一截, 在他的认知里，搭档只是腿不行，身手有限, 观察力跟逻辑都很强，感官也异常的敏锐。</p>

第一个任务的石洞重叠空间，交叠点，第二个任务里影子沙漏的重合处，到这个任务, 祠堂的违和, 牌位的细节……</p>

可以说是解密高手。</p>

强的非人类，脑子里像是装着一台高强度运作的机器, 一堆的代码在走。</p>

现在连搭档都没想出拜祖的漏洞, 陈仰……</p>

陈仰没死心，他搭上少年的肩膀, 很小声的说：“你再想想。”</p>

朝简拨开陈仰的手：“站好。”</p>

陈仰站好了, 眼睛继续盯着面前的人，半晌他叹口气，他想起来火车站那会儿，这位提醒过他，自己不是全能的, 让他不要指望问什么都有答案。</p>

都提醒两回了, 他怎么还是记不住, 很不合理。</p>

陈仰尴尬的捏了捏脖子，为什么只要一碰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潜意识里就会把摆脱困局的希望压在这位身上，而且还认为对方一定会给他带来曙光。</p>

这种想法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p>

陈仰头有点疼，搭档都是这样的吧？能把后背交出去, 一般的信任做不到。</p>

“大家都想想。”</p>

陈仰的视线挨个扫过面如死灰的队友们：“拜祖的危机要怎么破解。”</p>

没人坑声。</p>

想不出来，他们已经站在了黄泉路口。</p>

“还有不到半小时就零点了。”王宽友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p>

众人决定不回去了，他们分成几波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想看看祠堂上方另外两把椅子的主人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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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附近没有好的藏身地，大家只能往外围找。</p>

朝简即便拄的是双拐，时间久了也会累，陈仰找了个地方让他坐下来。</p>

就是个倒扣的缸子。</p>

“不要挑剔了。”陈仰拍拍坐在缸子上的少年，“坐着总比站着好。”</p>

朝简克制着想起来的冲动，阖起眼道：“你安稳点。”</p>

陈仰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p>

“你心跳太快，吵到我了。”</p>

陈仰：“……”</p>

心跳确实快。</p>

陈仰躲的这个角度能看见通往祠堂的其中一条路径，他迫切的想知道前来拜祖的人会不会经过这里。</p>

心脏跳动得频率缓不下来。</p>

陈仰走开点，一言难尽的打量缸子上的那位：“你的耳朵是怎么长的？”</p>

朝简不理他。</p>

陈仰摇摇头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蜂窝土墙闭目养神。</p>

另一边，王小蓓跟小襄，陈西双在一起。</p>

王小蓓其实不太想陈西双到她们这边来，他跟姜人那么像，简置就是最佳附身之体。</p>

“待会有情况，我们先跑。”王小蓓悄悄跟小襄说。</p>

小襄倚着墙，没说什么。</p>

别想死人了。</p>

旁边的青年突然靠过来，王小蓓的神经末梢正处于绷到极致状态，她大叫道：“你干嘛？”</p>

陈西双吓一跳，他扁扁嘴：“我有点怕。”</p>

王小蓓借着从乌云里露出来的月光看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另一张脸，姜人的脸。</p>

“你去其他人那里不行吗？”王小蓓忍不住说。</p>

陈西双怔了怔，难为情的挠挠头发：“好吧，我去找其他人。”</p>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走不行了，陈西双摸摸自己的脸，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小襄叫住了他。</p>

“就在这吧。”小襄说，“拜祖快开始了。”</p>

陈西双小心去看王小蓓。</p>

王小蓓对上他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越去想那张脸，就越觉得像。</p>

“村里的两个姜大还没出现，也许是走的其他路。”王小蓓避开陈西双的视线，“希望拜祖结束后我们都好好的。”</p>

陈西双降低存在感的不出声，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自己被孤立了。</p>

王小蓓突然神经质的尖叫：“别看我！”</p>

陈西双无辜的说：“我没有啊，我眼睛是闭着的。”</p>

王小蓓一抖：“你撒谎，你看了，你刚才就是在看我！”</p>

“我真没有。”陈西双很委屈。</p>

王小蓓一口咬定陈西双在看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咄咄逼人的质问。</p>

“你看我干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能别一直看我吗？你不知道你那样有多吓人啊？”</p>

“我真没啊……”</p>

陈西双求救的去看小襄，希望她能相信他。</p>

“他没看你。”小襄说。</p>

王小蓓歇斯底里的表情滞了下，继而变成惊恐。</p>

那就是她想象的？</p>

王小蓓哆嗦着抓了抓丸子头，发丝被她抓得凌乱，黑框大眼镜也被她碰得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期间止不住的惊叫。</p>

自己吓自己，神经衰弱了。</p>

小襄拧了拧眉。</p>

陈西双贴墙蠕动嘴唇，快点结束吧，有人开始变得不正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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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友跟钱秦在一处。</p>

鬼打墙之后他们就自动形成了一个小队。</p>

王宽友一边等情况，一边打量救命恩人，22岁，青城人，自由职业，就这两个信息，别的没了。</p>

想到他砍尸体的画面，像屠夫，王宽友的嘴有点干：“你真是第一次进任务世界？”</p>

钱秦抱臂看远处那片昏暗：“这是你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王先生。”</p>

事不过三的道理王宽友懂，他讪笑着解释自己的行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新人。”</p>

“我只是喜欢把问题简练化。”钱秦说，“如果解决一件事的办法有多种，我会选择效率最高的一种。”</p>

王宽友赞同这个做法，不过，说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p>

很少有人能百分百的执行。</p>

王宽友好奇的问道：“拜祖是个死局，你怎么看？”</p>

钱秦把大背包往上背背，木讷的说出八个字：“尽人事，听天命。”</p>

之后他就示意王宽友看一个方向。</p>

是村里的两个姜大。</p>

一个断手卖馒头的，一个李叔，他们二人跟刘顺张广荣一样，仿佛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另一头在黑白无常手里。</p>

随时都会被拽走。</p>

王宽友跟上去的脚步猛地一停，后面还有个人……</p>

会是谁？</p>

跟村长并排的那两把椅子的主人？</p>

王宽友躲回暗处放慢呼吸，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面。</p>

看清来人，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个不停。</p>

是那个修鞋的……</p>

陈仰左边的修鞋匠！</p>

.</p>

当陈仰眼睁睁看着那鞋匠进了祠堂，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王宽友。</p>

那鞋匠不是外地过来的吗，怎么跟姜家扯上的关系？</p>

“我记得我昨天早上问他有没有睡觉，他说在老友家睡了。”陈仰自言自语，“老友是指村长？”</p>

“外地的能进姜家祠堂吗？不可能吧，只能是姜家族人，早年出去住了，回来赶集……”</p>

陈仰不小心被拐杖绊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p>

他看一眼缸子上面的大佛，搓了搓脸凑近：“你不惊讶？”</p>

“惊讶。”朝简的表情跟回答不配套，他淡淡的说，“零点了。”</p>

陈仰呆愣几秒，倏然直起身：“全都进去了？”</p>

“不对！”</p>

陈仰眼皮直跳：“人没到齐，差了一个。”</p>

不多时，在不同路径躲藏把守的三波人前往祠堂外汇合，他们快速交换了一下信息。</p>

确实差一个。</p>

祠堂里面只有村长，四个姜大，一个姜姓老修鞋匠。</p>

按理说，上方摆着三把椅子，一把村长的，两把是姜家族人的。</p>

现在只有修鞋匠，还差一个姜家长辈。</p>

拜祖开始了人却没来，那就是死了。</p>

当然也有可能上方的三把椅子原本就只有两个人坐，另一把是空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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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祠堂外静得每个人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p>

姜人找到了姜苗，不可能让她逃出来的，她那条线断了，刚才现身的姜家修鞋匠那会有线索。</p>

“我们这轮没死的，要找修鞋匠查问1500的盈利相关。”</p>

陈仰的眼色很深，他跟刘顺的摊位离得近，对方每次跟他眼神交流的时候，都没往他旁边修鞋的那看。</p>

没有一丝不自然，毫无破绽。</p>

第三次做任务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p>

“拜祖不会很快结束。”</p>

王宽友回想昨晚刘顺跟张广荣李平三人被叫去拜祖到回来，他推断道：“大概要二三十分钟。”</p>

二三十分钟。</p>

这个时间用来等一个结果，太长了，长得煎熬痛苦。</p>

可要是最后留在世上的时间，那又太短了，短得极其残忍。</p>

“我青城S大的，18岁，读大一，化学专业的学渣，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学神，也都很渣。”陈西双吸吸鼻子。</p>

对着这么个小gay，没人说什么。</p>

“人各有命，只能随缘，”陈西双两手合十，弯腰垂头，做出了一个祈求的姿势，“如果我死了，我想求哥哥姐姐们帮我去看看我的爷爷奶奶。”</p>

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p>

陈仰说：“在任务世界死了的人，现实世界的生活轨迹会全部消失，就像是没存在过。”</p>

陈西双不敢置信的抬头：“这么狠啊。”</p>

除了陈西双，在场的还有两个新人，王小蓓跟钱秦，他们也是才知道这个规则，反应各异。</p>

钱秦还是一成不变的木然。</p>

王小蓓咬住手指关节，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她不想被世界抹掉，不想身边的所有人都忘记自己。</p>

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去！</p>

陈西双没有王小蓓的绝望，他释然的喃喃：“不存在了……也好。”</p>

“不存在了好，这样爷爷奶奶就忘了我这个孙子，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p>

王宽友从背包里拿出一物：“要是我死在这一轮，我希望最后活着的人能带走它，往后面继续写。”</p>

那是个笔记本，黑色的，非常厚。</p>

陈仰问道：“日记吗？”</p>

王宽友用形容天气的语调说：“这是我上一个任务里的队友给我的，当时里面有五份笔记，我把我的经验也写了进去，现在是六份。”</p>

重磅炸|弹一抛出来，周遭气流瞬间凝滞，氛围也变得有点微妙。</p>

普通的笔记本竟然经历了多次任务，里面都是经验。</p>

王小蓓情绪激动的伸手：“给我吧，给我。”</p>

“我说了，这个要给最后活着出去的人。”王宽友并没有因为是老王家的人就特殊对待。</p>

王小蓓失控的喊：“我啊，我肯定能活着出去的！”</p>

Flag插起来，随风飘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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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友没有出于绅士风度的去安抚王小蓓，他的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p>

自己这次怕是……</p>

王宽友望着大门紧闭的祠堂，焦躁的思绪一点点平静下来，沉入谷底。</p>

陈仰也在看祠堂，他对王宽友的笔记本不感兴趣。</p>

没用的，就算是进了笔记里记录的某个任务地，要完成的任务也会不一样。</p>

规则会变。</p>

它不会让任务者这么明目张胆的走捷径。</p>

要说那笔记本能带来什么好处，大概就是通过文字去感受那种紧迫，恐慌，无助挣扎，这能锻炼心智。</p>

看多了，心理素质会变得强大起来。</p>

“笔记本先放到你那。”</p>

王宽友的声音突如其来，陈仰垂眼看他递给自己的笔记本，脸部肌肉一绷。</p>

“给他吧。”陈仰朝远离队伍的钱秦努嘴。</p>

王宽友保持着给他递笔记本的动作。</p>

陈仰说：“我进来的时候没背包，没地方放。”</p>

王宽友看他的衣服裤子，就四个兜，确实放不下这么厚的笔记本。</p>

陈仰见王宽友把笔记本放回背包里，他以为这事算是了了，没想到对方会把背包林给他。</p>

这是笔记本带包一起交到了他手上。</p>

陈仰对王宽友如此坚持的行为感到不妙，他谨慎道：“你这是……”</p>

王宽友苦笑：“我在某些时候的直觉很灵验。”</p>

陈仰不说话了。</p>

王小蓓瞪着陈仰手里的背包，一道冷光投来，裹着极致的阴冷，她慌忙闭上眼睛，心里还在打着笔记本的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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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蔓延到什么地步，笔记本似乎只在王小蓓的心里搅起了黑浪，其他人也有想要的，但很快就清醒过来。</p>

想带走那笔记本，前提是活到最后。</p>

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凌晨的这一轮，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p>

祠堂外的七人沉默不语。</p>

沉重跟无力在他们之间穿梭不止。</p>

陈西双揣着袖筒想，还是前一晚好，不知道拜祖是什么样，就不会这么煎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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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p>

祠堂里面突然传出声响，陈仰立即把抵着墙的腿放下来：“结束了？”</p>

“才过去一半时间。”</p>

王宽友刚说完，里面又有响动，什么倒地的声音。</p>

“哒哒哒哒哒”</p>

一串混乱的脚步声冲到院门口。</p>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院门从里面打开了，跑出来一个人影。</p>

是给姜苗们送过饭的李叔！</p>

那中年人大力撞开傻了眼的陈西双，又去撞王小蓓跟小襄，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神智不清的念着什么。</p>

“快拦住他！”陈仰大喊。</p>

大家都听见了，却没人行动，姜人就在这里，谁知道拦下姜大是不是违规。</p>

命就一条，他们不敢赌。</p>

陈仰焦急的想要撇下朝简追上去的时候，一根拐杖从他身旁挥过，准确砸中那个快要跑到墙角的中年人。</p>

“嘭”</p>

李叔重重摔到地上，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那一下砸得太狠，他疼得冷汗直流，神智也恢复了一点。</p>

陈仰背上朝简过去，捡起地上得拐杖给他，这才去问李叔。</p>

“姜大，拜祖结束了吗，你怎么跑出来了？”</p>

李叔趴在地上，磕了一嘴的血，他慢镜头似的把脸抬起来，转向陈仰。</p>

“姜大？”陈仰又喊。</p>

李叔动了动嘴唇，嘴里的血水流到下巴上了：“空的……空的……”</p>

陈仰没听清，他把脑袋凑上去：“你说什么？”</p>

“空的……空的……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