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你有没有吃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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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下去不久, 通道里传出他的咒骂，听声音他吓得够呛。</p>

杂物间的气氛变得紧绷。</p>

“向东？”陈仰冲着通道口大声喊。</p>

没应声。</p>

陈仰要下去，朝简用拐杖将他戳到一边：“背上的伤不疼了？”</p>

“我注意着点……”陈仰没说完就被朝简打断, “通道很窄，你爬不了，老实待着。”</p>

“会不会是这些天死了的人都在通道里？”坐在地上的钱汉望着虚空，眼眶凹陷，满脸的死灰色, 看不出半点青春蓬勃的模样。</p>

珠珠的脸被防晒衫帽子的阴影笼住：“你别说了……”</p>

钱汉没看珠珠一眼, 他继续说：“那么多人，死尸要是堆起来, 能有墙高吧, 在任务世界，人命如草芥。”</p>

“你说这个干什么, 有意义吗？”珠珠一头蓝色短发没了光泽, 枯草一般，她从帽子下抬起苍白的脸，“我们不是警察，不是正义的使者，更不是救世主, 我们是被迫绑定身份号进来做任务的。”</p>

“我们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人！”珠珠两手捂住脸, 没来由的崩溃,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要回家……”</p>

钱汉闭上了嘴巴，头歪向杂物间的门外。</p>

“回家怎么就成了这么沉重又艰难的事。”葛飞嘲弄了一句就不再说话。</p>

陈仰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陷在珠珠那句“我们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人”里面，他想起一个事，当初在小阁楼里, 朝简说幻境里的妹妹希望他能回去，他当时脑子没转过来，问回哪，朝简说，回家。</p>

回家，陈仰的舌尖动了动，无声的念出那两个字。</p>

“噗通”陈仰的心脏急速跳了一下，那一瞬间有什么破开一个小口子，不等他捕捉到，看清楚，小口子就合上了。</p>

“我们东哥连鬼都不怕，通道里有什么能把他吓成那样？”乔小姐夹着香烟的手轻抖，“他自己的尸体？”</p>

这番惊悚的话语让周围的气流瞬间凝住。</p>

乔小姐丝毫没有把小朋友们吓到的觉悟，她走出杂物间，倚着一棵老树徐徐的吞云吐雾。</p>

香子慕也出去了，她安静的站在院里，背对着杂物间门口。</p>

陈仰把注意力从香子慕身上撤回，他举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从通道口照进去，视野里没有什么发现，但愿向东受惊骂脏话的原因是他踩到了绿蚯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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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仰几人想象不到的是，通道里没尸体，也没绿蚯蚓，只有猫的排泄物，很多。</p>

向东爆粗口那会确实吓到了，因为他妈的，他脸着地，蹭到了一泡猫尿里。</p>

载入史册的一幕。</p>

向东把陈仰的手机叼在嘴边，腾出手脱下上衣擦把脸，之后他就把上衣扯成两半包住手，骂骂咧咧的继续爬行，他手长脚长，体格健壮，狭窄的通道让他胳膊腿不时被磨到，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多处火辣辣的疼。</p>

“妈得！”向东把手上满是脏污的布料拽下来，粗喘着打量地下室。</p>

几平米大小，杂而不乱，有待过人的痕迹。</p>

向东发现了什么，他拿着手机大步走到一处，居高临下的瞪过去，像瞪仇人，眼里翻涌着怒火。</p>

那是三只猫，它们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p>

像人一样。</p>

“三胞胎是吧？”向东冷笑了声，他凑近让他浑身发臭的罪魁祸首们，三只猫突然同时睁开眼睛。</p>

不蹿开，也不害怕。</p>

向东捏住第一只猫的爪子，将它拎起来举在半空，跟它灰色的眼睛对视：“高德贵呢？”</p>

猫闭上了眼睛。</p>

向东：“………………”</p>

猫被向东丢到地上，他对另外两只“严刑逼供”，还是屁反应都没有。</p>

“成精了”向东抓了抓在通道里擦伤的手肘，“行，老子进都进来了，不在乎这么一会，老子慢慢跟你们耗。”</p>

一人三猫躺成一排。</p>

不知过了多久，向东昏昏入睡之际，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呵斥声，哭声，求救声，凄厉又惊悚，他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p>

地下室里只有他重重喘息的声音。</p>

那三只猫都不见了。</p>

向东望向通道口，猫爬上去了，会被陈仰他们逮个正着，几秒后，他的脸色臭到了极点。</p>

一想到回去还要爬那条通道，他就想一头撞死。</p>

向东就跟小鬼子进村似的，把地下室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高德贵，他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p>

“白跑一趟，他妈得。”向东气急败坏的发了通火，生无可恋的走向通道那里，他按了按陈仰的手机，没电了，我操。</p>

向东没法子，他只能把陈仰的手机塞口袋里，凭着来时的记忆跟感觉爬进通道里。</p>

视觉受阻的同时，其他感官都会被放大多倍，向东闻着猫的排泄物味道，手摸索着往上爬，触及的是阴冷的湿度。</p>

爬了一会，向东突然停了下来。</p>

通道里不止他一个人。</p>

还有别人也在爬行，肉|体不断摩擦通道内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p>

一股寒意钻进向东的脑皮层，他绷住全身肌肉，厉声喊：“谁？高德贵？”</p>

回答他的是他自己的回声。</p>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夹杂着慌乱的爬行声。</p>

“我爬不动了……”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p>

“爬不动也要爬！”年长的男声说。</p>

“我……我后面好像有人。”年轻点的男声。</p>

“说什么胡话，就我们三个，哪还有……”年长的男声徒然变了调，大吼大叫，“快爬！快点爬！快点啊！”</p>

“快点！快点——”</p>

向东听声音分辨是两男一女，这通道很狭窄，错不开身，就在他准备等人爬到他跟前再说的时候，他感觉有急促的呼吸声擦过他耳朵。</p>

有人从他身边爬过去了。</p>

猫排泄物的味道不知何时消失了，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充斥在四周，向东的瞳孔紧缩，这条通道变成刚挖的了，他赤着的上半身有些发冷。</p>

通道深处再次传来了说话声。</p>

“我爬不动了……”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p>

“爬不动也要爬！”年长的男声说。</p>

“我……我后面好像有人。”年轻点的男声。</p>

“说什么胡话，就我们三个，哪还有……”年长的男声徒然变了调，大吼大叫，“快爬！快点爬！快点啊！”</p>

“快点！快点——”</p>

跟刚才一模一样，又有人从向东身边经过，向东的额角绷了绷，他打算无视那些声音，一鼓作气爬出去，冷不丁的有张脸撞到了他脸上。</p>

“我操|你妈个……”向东的骂声戛然而止，他摸了摸那张脸，是个人头。</p>

向东一阵恶寒，他迅速退着爬回地下室，拿起手里的人头打量。</p>

表皮被煮过，没有血迹，脸部跟头部都被牙齿啃咬过，许多地方的齿痕深可见骨。</p>

这明显是胡乱啃的，没有规律，像吃东西那样。</p>

向东盯着人头坑坑洼洼的眉眼，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p>

在哪呢……</p>

后面忽有一声轻响，向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人影扑过来，夺走他手里的人头失声痛哭，凄惨不已。</p>

向东的视线在人头跟高德贵的脸上一扫，有了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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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里有很多碎石块，每一块都被煮过啃过，拼不起来。</p>

高德贵瘫坐在地上，傻了。</p>

向东看着高德贵怀里的三个人头挑眉，他听见的那些声音是这三人死前的画面。</p>

他们在躲避什么东西，很焦急的想要穿过通道爬进地下室。</p>

很不幸的是，他们被发现了。</p>

向东踢踢高德贵：“都是你家里人？”</p>

高德贵不说话，也不动，只有呼气吸气声证明他还活着。</p>

向东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臭烘烘的，高德贵的衣服上面却没那臭味。</p>

地下室还有其他出口。</p>

“别他妈装死！”向东怒骂。</p>

高德贵没反应。</p>

“还记得你的嘱托吗？你让我们找出夺取寿命最多的人。” 向东抓起地上的中年人，“镇上只剩你了，高德贵，你就是吃了最多名字鱼的人是吧。”</p>

高德贵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嘴巴小幅度的动了动：“我不吃鱼，我讨厌鱼……”</p>

向东把人往地上一扔，能说话了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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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物间里，陈仰时刻留意着通道口的情况，没想到向东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过来。</p>

向东拖着半死不活的高德贵进院里，第一句话就是“地下室有两个出口，另一个通向河边”，他是从河边跑回来的，满身大汗，头上都在滴水。</p>

向东简短的透露了地下室跟通道里的事：“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了一个推测，三只猫，三个人头，这两没准是一个灵魂。”</p>

陈仰看向靠坐在门头底下的高德贵：“镇长，你是不是该把你隐瞒的那部分说出来了？”</p>

高德贵的蓝布褂上都是灰，山羊胡和稀少的头发都耷拉着，了无生机。</p>

“我没有隐瞒。”他的眼睛看着地面。</p>

陈仰阻止要动手的向东，他把朝简塞在背包里的几张毛边纸捞出来，一张张抚平，然后抬头看朝简。</p>

“六字大明咒，优婆塞戒经，佛说阿弥陀经……“朝简的拐杖伸过去，抵着毛边纸，从左往右点。</p>

全是超度亡灵的经文。</p>

朝简的拐杖点到最后一张毛边纸，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错了”“报应”。</p>

高德贵的头垂得很低，没有半点响应。</p>

“你在超度谁？被抢走寿命的人，还是吃了别人的名字鱼却死了的，或者是，”陈仰，“那些被煮熟的生灵们？”</p>

高德贵的眼睛霎时瞪大。</p>

陈仰拿出算命的书，将上面的批注摊开，接着又找红伞，有猫爪印的石头……</p>

他每拿出一样东西，高德贵的脸色就白一度。</p>

高德贵抓走石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完上面的两句话，他哈哈大笑几声，老泪纵横。</p>

一件被死亡跟灰尘封起来的往事在高德贵的眼泪里重见天日。</p>

那是高德贵爷爷在世时的事。</p>

很多年前镇上发出了一场瘟疫，他爷爷听信妖言，举办了一场大型的活祭。</p>

鱼，老鼠，猫，婴儿，少女，几百个生灵死在那场活祭里，尸骨被放进了河中。</p>

在那之后镇子里开始出现怪事，先是下开水雨，之后出现了名字鱼。</p>

那鱼最后怎么着了没人知道。</p>

高德贵爷爷的笔记里没有写，他的生命停在了记录那件事的途中。</p>

直到三年前，女疯子的父亲捕到两条名字鱼。</p>

那两条鱼距离高德贵爷爷当年接触的鱼，刚好是六十年，一甲子。</p>

女疯子的丈夫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他怕名字鱼会给自己招来晦气，就偷偷去找了高德贵。</p>

当时高德贵的意思是把鱼放了，让它们从哪来回哪去，不要管，他的态度很坚决，几乎是命令。</p>

因为他从爷爷留下的笔记里感觉到了鱼的危险，不能碰。</p>

高德贵没料到他跟女疯子丈夫谈话的时候，他哥哥在门外偷听，更是在女疯子丈夫离开的时候把人拦下，私自谈成了一笔买卖。</p>

甚至他父母也有参与。</p>

那两条鱼，一条卖给了朱云两家，一条让他哥哥跟父母分着吃了，他们谨慎的没给他吃一口。</p>

高德贵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p>

名字鱼被吃掉的两个走商死在客栈，高德贵的父母跟哥哥意识到不妙就想躲进地下室里，躲一段时间再说，可惜他们没能如愿，他们全都变成了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