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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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视频那头的人明明是朝简的主治医生，却让陈仰有种见家长的缩手缩脚局促感。</p>

家长好像还不太友好，认为是他拐跑了自家孩子……？？？对他怨恨许久很不满意印象分为负, 恨不得随时给他开支票让他滚蛋。</p>

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就很气。</p>

陈仰被自己脑补的信息给刺激到了，尴尬得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他想挠额头手却没抬起来，这才发现朝简一直握着他的手, 指缝跟指缝交错, 十指相扣。</p>

“互相认识了？”朝简开口。</p>

陈仰点点头，视频里的男人似是勾了一下唇角, 像上个世纪的吸血鬼公爵, 神秘尊贵而危险。</p>

“挂了。”朝简关掉了视频把手机丢床上，手还扣着陈仰。</p>

房里静得掉针可闻。陈仰眼神左顾右盼了片刻, 忽然道：“你的主治医生听得懂中文？”</p>

朝简看他依旧不光滑的几片指甲。</p>

陈仰得到了答案, 眉头轻动了一下，敢情说德语是那部分内容不想让他知道。</p>

“我后天早上的飞机。”</p>

耳边响起声音，陈仰脑子一空，他缓慢抬头：“你说什么？”</p>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朝简单手划着手机屏, 似乎在忙什么, 忙得没功夫跟陈仰对视。</p>

然而屏幕上的字一个都没落入他眼中。</p>

陈仰放空的脑子里开始飘雪花点, 乱糟糟的，朝简的病情很严重，确实应该尽早接受治疗，越快越好，这也是他一直期望的。</p>

可是……</p>

陈仰垂眼看扣在一起的手, 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的人还没好好善后就要暂时离开了，那他怎么办？被烧死？</p>

“好吧。”陈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决定了就好，那一路顺……”他想到是坐飞机就改了口，“一路平安。”</p>

从前听说坐飞机不能祝一路顺风，他觉得好笑，现在他成了那个好笑的人。</p>

手被攥疼，陈仰听见了朝简神经质的笑声：“我还没走，你连送别的话都说了，就这么巴不得我离开？”</p>

“……顺嘴说的。”陈仰动了动被攥着的手，“能松开了不？”</p>

朝简：“不能。”</p>

陈仰噎了噎，他跟朝简现在这算……什么？</p>

温水煮青蛙的结果就是，青蛙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熟了。根本没有机会从锅里跳出来。</p>

要是根据肢体接触来划分情感层次的话，他们同居，同床，偶尔还在被窝里有四肢纠缠，以及间接接吻，生死相依……</p>

陈仰大梦初醒一般，整个人既清明又恍惚，他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区域来定义他和朝简的现状。</p>

陈·青蛙·仰呆呆坐着，是他太迟钝，还是朝简太精明？像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和强弱点，会不会连他欲盖弥彰的犹豫挣扎都算到了？</p>

“你……”陈仰的指尖被摩挲了一下，他顿时忘了嘴边的话，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的家人都在德国？”</p>

朝简垂着眼眸：“死了。”</p>

陈仰满脸难以掩藏的惊诧跟无措：“都……”</p>

朝简微顿：“嗯。”</p>

陈仰没有注意到朝简那一两秒的微妙停顿，只是在哀伤地想，他的家人也都不在了。</p>

——他们以一个人的身份相遇，成了两个人。</p>

.</p>

香炉里的熏香燃没了，朝简起身去换，另一只手没放开，还扣着陈仰的手指。</p>

陈仰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朝简，他去哪，自己去哪。</p>

“你喜欢我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以后有什么打算？”“你的秘密能跟我分享了吗？”“为什么恨我？”“为什么你那么痛苦”等所有问题全部凝聚成一个光点，嵌在相扣的手上，随着每次的指间摩擦而发热发烫。</p>

答案不重要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就像陈仰没去纠结为什么他的灵魂深处无法抗拒朝简，也像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当初在去小尹岛的船上对朝简盲目的信任来自哪里。</p>

毕竟他的人生充满了疑点，多如牛毛，感情这一块能简单就简单点吧。</p>

陈仰在意的是，我的搭档喜欢我，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也有药物控制不了的病态心理。</p>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我。</p>

陈仰看着朝简的侧脸想，我是哥哥，干脆就由我来……</p>

点熏香的人蓦地出声：“我想亲你。”</p>

陈仰的眼睛睁大。</p>

“我想亲你。”朝简把打火机放柜子上，直起身面向陈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p>

陈仰看着朝简淡色的唇，喉结滚了一下：“那……来吧。”</p>

四周一片寂静。</p>

朝简像是傻了，愣愣低头看着陈仰。</p>

陈仰被朝简的反应整懵，怎么，他不该答应得这么直截了当？应该犹犹豫豫半推半就？他倒是想，可他不是那样的人。</p>

既然踏出去了那一步，他就会大步向前走，不可能停在原地磨磨蹭蹭。</p>

等了又等，陈仰有一点不耐烦了：“又不想亲了？”如果朝简还傻兮兮地站着，他就自己上，再这么等下去他的紧张会压不住地翻上来。</p>

陈仰重复问了一遍，给朝简发最后的通牒：“你还想不想亲？”</p>

朝简：“想。”</p>

这个字的尾音轻轻落在了陈仰的唇上。</p>

陈仰还没从“初吻寿终正寝”的心情里回过神来，就被朝简又是摸脖颈，又是摸心跳。</p>

“冷静点。”朝简腮帮子绷紧，牙关咬了咬。</p>

“我很冷静啊，”陈仰看着朝简的紧张不明所以，他连嘴唇上的温软触感都忘了。</p>

朝简拉他去卫生间：“洗脸。”</p>

陈仰下意识照做，凉水浸透他脸上的情热，身体上的躁动慢慢下降。他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他的脑子里装了芯片，肾上腺素不能飙太高，心跳的频率也有限制，不然就会短路烧掉？</p>

所以朝简才会对他采取“量变引起质变”模式，导致他们跳过了激情阶段，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淡如水？</p>

陈仰的嘴角抽搐，这个奇幻的想法跟前世今生有得一拼。</p>

每次他做任务被厉鬼吓到，或者发现线索逃离险境，他一样会心跳加速，也没见朝简这么在意。</p>

陈仰洗脸的动作一停，所以朝简为什么在亲完他以后，第一件事是检测他的体温和心跳，带他来这洗脸降温？正常情况下不是该温存一番吗？</p>

“我不冷静会怎样？”陈仰关掉水龙头转身看朝简，目光探究。</p>

“不会怎样。”朝简抹掉他眼睛上的水珠。</p>

陈仰眨了下眼：“那你为什么这么……”</p>

“是我不想你太激动。”朝简拉着他的手，“你不能太激动。”</p>

“我激动的时候多了去了……”</p>

“这件事上不行，”朝简打断陈仰，半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阈值。”</p>

陈仰深吸气，尽管朝简没表情，语调也平平的没什么起伏，他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憎恶痛恨。</p>

阈值这个词陈仰知道，可他却是头一次听朝简说，他仿佛已经触到了什么屏障，揭开就是一个新的世界。</p>

朝简捏紧陈仰的手指关节：“再等等。”</p>

陈仰忍着疼痛问：“等什么？”</p>

“等我回来。”朝简阖了阖眼，嘶哑道，“等我回来，时机到了，你适合听了，我什么都告诉你。”</p>

什么叫我适合听？现在的我不适合？陈仰视野里的朝简全身发抖，眼角猩红，眉间是隐忍跟克制，他看着看着，心脏抽了一下，脑海深处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p>

“我是不是……”</p>

忘记过你？陈仰骤然惊醒满身冷汗，他慌乱失措地吞下那四个字，不敢把它们放出去。</p>

如果他真的忘了一段记忆，那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忘掉朝简的那个自己，太可怜也太可恨了。</p>

希望是他想多了，希望命运不要这么对他。</p>

朝简看着他：“是什么？”</p>

“没什么。”陈仰避开他的视线，“我们睡觉吧。”</p>

朝简的神情瞬间就变了：“不行！”他翻着陈仰的背包找奶片，一口气剥了一把塞进口中咬得细碎，“还不行，要慢慢来，不能着急。”</p>

“必须再等等，需要再等等，不能冲动，克制，要克制。”朝简单手盖住脸深呼吸，喉头不断攒动，他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口中一遍遍重复“克制”二字。</p>

陈仰：“……”</p>

他忍不住红着脸训斥：“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p>

朝简缓慢眨眼：“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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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给了个时间，陈仰就有了期待。哪怕朝简回来的日期没有定下来。</p>

两张单人床拼在了一起，朝简陷入沉睡，陈仰一只手被他攥在怀里，一只手夹着烟搁在床边。</p>

烟在燃烧，熏香也在燃烧，两股味道亲密地缠绕着，像是在庆祝这场细水长流走上了另一个阶段。</p>

陈仰凝视睡得人畜无害的少年，说心里话，他只有在被亲的时候会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其他时候都还好。</p>

这都归功于少年预谋已久，围绕着“润物细无声”的中心思想步步为营。</p>

陈仰舔了舔唇，朝简很在意他的阈值起伏情况，平时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一再提醒他要顺其自然就显得合理了起来。</p>

算了，不费这个劲了，朝简说会告诉他，到时候他可以体会一把被老师甩答案的感受。</p>

柜子上的手机震了起来，陈仰把烟含在唇间，够到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p>

陈仰接通：“哪位？”</p>

电话那头传来儒雅磁性的熟悉声音：“是我。”</p>

陈仰一顿，牙齿深陷进了烟蒂里面，他激动道：“孙医生，你回来了？”</p>

孙文军笑：“是啊，回来了。”</p>

陈仰坐了起来，压低声音试探：“你不是说去外地出差一个月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很不顺？”</p>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棘手。”孙文军那边在楼道里，说话有回音。</p>

“那办成了吗？”陈仰觉得应该成了，却听他道：“没有。”</p>

陈仰没反应过来：“啊？”</p>

“没办成，失败了。”孙文军笑着说，“小仰仰，你小文哥失败了。”</p>

陈仰听着孙文军的笑声，莫名有种沉重感，连带着他的呼吸都不顺了起来，他无意识地安慰道：“那下次有机会再……”</p>

“没有下次了，”孙文军说了句话，停顿一瞬又说，“无所谓了。”他笑道，“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也许走着走着就峰回路转。”</p>

这番看开了的话背后是绝望跟无力。孙文军进死胡同了。</p>

陈仰的呼吸更不顺了，他深吸一口烟让尼古丁的味道冲进肺腑，以他和孙文军的交情，实在是离交心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他的担忧和闷沉都来得违和。</p>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你的盆栽？”陈仰岔开了话题。</p>

“后天。”孙文军没有思考就回答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