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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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哥！”</p>

“陈先生！”</p>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一道陈仰不能立刻记起对应的人脸，后一道陈仰很熟悉，几乎是他一听见, 脑中就跳出了相关的记忆片段。</p>

阿缘……</p>

是阿缘！</p>

陈仰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女孩子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小马尾不知何时长成了长发，随意用一块蓝布条扎在肩膀一侧，乌黑眉眼间的英气还在。只是野性洒脱淡去许多, 哀伤痛苦同样也褪掉了, 如今的她显得温婉恬静。</p>

阿缘没有不知分寸地扑进陈仰怀里，将局面搞得难为情, 而是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p>

真没想到岛上来人会是自己的熟人，这几率太小了, 小得她都没有幻想过。她怕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还安慰自己，不管那座向镇子飘来的岛上有谁，都是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任务者。</p>

阿缘掐自己的手，挺疼的, 不是做梦。</p>

陈仰能感受到阿缘的惊喜和克制, 他摸口袋, 摸了个空，正想问朝简出岛的时候带没带纸，就见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皮肤黝黑，模样端正朴实的男人走到阿缘身边, 给了她一张纸。</p>

阿缘接过纸擦眼泪，陈仰趁机打量站在不远处的男女老少，他的视线扫过去，人数就数出来了。</p>

加上阿缘，一共十一人。</p>

都在这了。</p>

镇上的人口虽然跟壮大不沾边，却也比朝阳岛要多好几倍。</p>

岛上就他和朝简……</p>

陈仰等阿缘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p>

阿缘把脸颊边的细碎发丝往后拨了拨，她说她在三连桥的机房里进了幻境。</p>

幻境里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很高，肤白，黑发，眼窝深，瞳孔的颜色很淡，看着不好亲近，她不认识他，却觉得熟悉。</p>

男人对她伸出手，冷峻又温和地说，“你好，我叫楚肆，你可以喊我四哥”。</p>

那是开始。</p>

之后他们慢慢从相识，相知，到相爱。</p>

结局是他死了，她活着。</p>

那个幻境后面接着幻境，主人物还是楚肆，他依旧会向她介绍自己。每个幻境都是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季节，同样的温馨开头，同样的幸福过程，同样的悲剧结尾。</p>

阿缘经历了一个一个幻境，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当她站在白茫茫的空间时，她人是痴呆的。</p>

那片白太刺眼太惨淡了，阿缘条件反射地想要离开。</p>

于是她走出那个空间，走回了家。</p>

阿缘谢谢四哥，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撕咬着她的灵魂让她进审核区，进最后一关。</p>

剩下的那一小段路是她自己走的，她也要谢自己，撑下来了。</p>

陈仰听完，湿着眼眶连声说：“好……好……”</p>

“那机房的其他人呢？”他想到了乔姐他们，忙问。</p>

阿缘摇头，她不清楚，当初她戴上耳机之后，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阿缘”。</p>

那声音很温柔，也离她很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喊的，阿缘莫名想哭，然后她真的哭了，也疯了。她是疯着进的幻境篇幅。</p>

那像是一个电影，运用的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展现的是她荒谬又悲哀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死去的初恋。</p>

幻境让她见到了她幻想的四哥。</p>

她在那里面体会到了开心，快乐，贯穿心扉的疼痛。</p>

或许她回来了，说明已经克服了心魔。</p>

也有可能还没有。</p>

谁知道呢。</p>

阿缘自己都不知道。</p>

陈仰看着擦干眼泪，又开始掉泪的老队友，她的最后一关竟然和朝简是一个类型，这是他没料到的。那种类型只适合爱情至高无上的人，它能让他们感受一遍遍的幸福美满和凌迟之痛。</p>

就是Seven游戏的核心那样。</p>

爱情至高无上……阿缘是，朝简是，但陈仰不是，乔姐的星座书上讲的不准，他真的不是，规则比他更了解他自己。</p>

所以才没有给他安排他死无全尸，朝简疯癫的那一场。</p>

他的人生里，爱情不是全部。</p>

规则知道怎么才能给他最重的一击，亲情，爱情，友情轮番上场，以爱情跟友情收尾，而不是只有爱情。</p>

如果真那么来，每个幻境全是朝简，那就太虚幻了，陈仰是不会沉入进去的，他只会越来越清醒。</p>

陈仰若有似无地松口气，过来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对上一道一直瞅着他的火热视线。</p>

刚才喊他“跃哥”的灰蓝色眼睛少年。</p>

能叫出他的假名，说明是曾经的队友，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可见他们合作的次数并不多，八成是普通队友关系。</p>

不过，少年竟然还能记得他，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来。</p>

“你不姓李？”少年是个挺秀气的混血，头发卷卷的，肤色白皙，唇红且翘，他一双眼眯起来，严肃质疑地看着陈仰。</p>

陈仰摇头：“耳东陈，仰望的仰，我的真名。”</p>

“晕死。”少年的双腮鼓起，“那我天天给你祈祷，岂不是都没用？！”</p>

陈仰愣了下：“有心了。”</p>

少年傲娇地哼哼两声，撇开视线说：“你别想太多，我也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祈祷，我是为了所有还在里面的队友们。”但是能记得名字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面前这位是其中之一。</p>

虽然只合作了一次，可整个人救过他，是偶像，信仰，神一样的存在。</p>

他能一路走，走出来，很大原因都是因为这个人。</p>

太耀眼了，就像光。</p>

不止照亮身边的搭档，也会给只是擦肩的队友提供光明。</p>

……谁知自己膜拜的偶像不叫李跃，叫陈仰。</p>

少年没有生气，也没有多郁闷，心里头已经在感谢天感谢地了，每见到一个队友活着回来，他都会这么感谢一遍，陈仰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回家的队友，第一个是严挚。少年咳几声清清嗓子，抬着下巴，矜持且郑重：“韩星，韩剧的韩，天上的星星的星星，我。”</p>

“韩……星，”陈仰呢喃了遍，真没印象，但他就算想不起来，也不会影响这场重逢再见成为重要时刻，他轻笑，“韩星你好。”</p>

韩星脸一红，冷不防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眸，他脸上的绯红就嗖一下退散。</p>

偶像是那座岛上的居民，刚和他打了招呼，开心。</p>

偶像有男朋友。</p>

他男朋友的情绪不太对，挺像是PTSD，又不全是，总之不是正常人，这里没心理精神科，危险。</p>

韩星后退一步，跟阿缘严挚站在一起。</p>

严挚就是那个淳朴的大块头，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追喜欢的女孩子。</p>

陈仰跟严挚认识了一下，他看向往这边来的另外八人，发现其中一个长发女人的目光落在朝简身上，不知停留了多久</p>

“你队友？”陈仰凑到没说什么话的朝简耳边。</p>

朝简道：“不记得。”</p>

陈仰见那个长发女人没有热情地走上前，只是隔着点距离，自我确定了一番之后，主动对朝简点了点头，眼里有几分再遇恩人的感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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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没有荒废，里面摆放着木桌木椅，擦得很干净。</p>

两块碎片上的通关者在大堂聚集。</p>

十三人，带着十三个血淋淋的故事，坐在了一起。</p>

有的人运气占比大，实力一般，有的人实力占比大，运气普通。</p>

共同点是，那两样这伙人都具备了，没有谁只拿着一样坐在这里，那是不可能的。</p>

老头先开的口，大家挨个介绍自己，平安镇的对朝阳岛的很友善，朝阳岛当家的也同样如此，他长得帅且沉稳，很容易赢得好感，只是家属不太好相处。</p>

不过，轮到那家属做介绍的时候，他没有不配合。</p>

尽管不笑，也没什么表情。</p>

之后所有人吹着从门里刮进来的小风，沉浸在各自的境地里。</p>

两方不同户籍的通关者犹如打胜仗凯旋的将士重聚，虽然他们大多都没有在同一个战场碰过面，但他们都活下来了，回来了。</p>

不论回忆多少次，那些生死一瞬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又感觉一幕幕就在眼前。</p>

那场灾难造成的结果不是中国毁灭，是地球灭亡了。</p>

其他国家也会设置虚拟世界，划分任务者，通关的会在自己的国家碎片上面居住。</p>

如果没有那些被隔离保存的世界碎片，地球就是一片海洋，回归原始。</p>

他们是中国区的任务者，通关者。</p>

现在才出现两块碎片，连上了合并了，其他的还不知道在哪，都有哪些。</p>

一无所知也好。</p>

将来某一天，他们的家会像今天一样，突然就扩大了，迎来新的同胞。</p>

陈仰瞥了瞥镇上的十一人，抛开阿缘，剩下的十人眼里都写着自己的归来日期。</p>

很早就回来了的，眼神是沉淀的，平静的，苦痛遗憾全都退到了最深处，然而才回来没多久的，眼里会有安定不下来的慌意和疲惫。</p>

譬如那个坐在最佳逃生通道位置的男人，他时不时神经质地颤抖一下，眼珠也在不停扫动。</p>

这是任务者的后遗症，要靠时间来治愈。</p>

那男人突然把头转向陈仰，问了一个问题：“世界末日是什么时候来的？”</p>

这问题不只是问的陈仰，是问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p>

“大哥，你问这个干嘛？”韩星一骨碌从太师椅里爬起来，“不是什么事都要弄清楚，即便是一部成熟的大片，也不会什么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人生的电影也是这样。”</p>

陈仰在内的其他人都没说话，其实他们也好奇过。</p>

世界末日是通过任务提示那个途径知道的。他们都没有相关的记忆。</p>

当年应该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宅在家的宅在家，结婚的面试的……一切都很平常，灾难突然来临。</p>

高等文明帮他们抽出意识的时候，删除了那部分可怕的经历，他们被送进虚拟世界，上班的还在上班，上学的还在上学……无缝连接。记忆没有任何被删减的痕迹。</p>

“我感觉，”陈仰缓慢开口，“我们已知的是虚拟地球平稳运行，确定没问题就有了基因选拔，这个确定的时间肯定不会很长。”</p>

“所以自己进任务世界的时候是几岁，差不多就能往前推出世界末日是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时间。”他停顿了一下，说。</p>

陈仰没有去推，世界末日是哪天来临的，跟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没必要。</p>

再说了，他已经和朝简走出那条尸横遍野的路，重新出发了。</p>

“岛上好玩吗？”一个摇着蒲扇的大叔问陈仰。</p>

“还行吧。”陈仰作为地主，十分谦虚，“房子是石头做的，树多，夏天待着凉快。”</p>

大叔把蒲扇摇得更响，大背心下的肌肉很强壮：“我想去岛上避暑。”</p>

“可以啊。”陈仰热情回应。</p>

大叔来一句：“你对象也可以吗？”</p>

“噗嗤”</p>

有人憋不住地笑出声。</p>

渐渐的，没有恶意的哄笑声音多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安逸。</p>

陈仰的老脸微红，他碰碰朝简的腿：“你吱一声。”</p>

“欢迎。”朝简扯了扯薄唇。</p>

像一只被迫营业的高冷兽类，爪子还在捂着自己的珍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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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空调，夏天热得很，大家伙都打算等三伏天到了，就收拾收拾去岛上避暑。陈仰的态度是，他们随时都可以上岛，反正岛上的空房子有一圈，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p>

当然，搞事情的不行。</p>

陈仰发觉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恨不得他们这群人里有个厉鬼。</p>

这完全是抓鬼抓习惯了，很难改。</p>

陈仰跟朝简被留下来吃午饭，还是集体大餐，一张桌子坐不下就用两张桌子拼一块，十三人挨着坐。</p>

碗筷很快就上了，菜没那么快，会做饭的都去厨房帮忙了。</p>

“我锅里还热着菜呢。”陈仰接过阿缘递的水。</p>

“是板栗烧野鸡！”门口乘凉的老头猛地冲一个方位喊，“老周，你取取经！取取经！”</p>

叫老周的男人跟陈仰差不多大，老父亲气质，他在大爷流着哈喇子的期待下，唉声叹气地走到陈仰跟前，打听那道菜的技巧。</p>

陈仰说：“我对象做的。”</p>

老周偷瞄陈仰旁边那位帅得发光的小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默走开。</p>

“给我纸笔。”</p>

背后响起冷淡的声音，老周面上一喜，忙去拿那两样东西。</p>

大家做完任务出来，人都佛系了，慈祥了，这个小朝先生回来一两年了，还是不随和，任务期间应该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种类型，而且很残暴，专攻人体的脆弱部位。幸好没遇到过。</p>

老周回了下头，他看到小朝先生抓着陈先生的手，抓得很紧，他们之间似乎有个挺悲的故事。</p>

陈仰任由朝简抓着自己，他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应老周。”毕竟那是他的独家秘方，去年研究出来的，能上得了台面的两道朝氏菜之一。</p>

朝简摩挲他的手背：“有奖励？”</p>

“那必须有。”陈仰笑。</p>

朝简捏他手心：“晚上给我亲。”</p>

陈仰的头往门外扭：“快看快看，老人家在搬石狮子玩，他的下盘很稳，会功夫，是个练家子。”</p>

朝简的目光没有挪开半分，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陈仰。</p>

陈仰被盯的腰部发麻：“好，给你亲。”</p>

朝简的喉头亢奋地一动，嗓音里透着低哑的笑意：“哥哥，今晚别磕到我了，上次很疼，都红了。”</p>

陈仰：“……”</p>

这还嫌弃上了？陈仰把眼一闭，脸一扳：“不亲了！”</p>

朝简掐他。</p>

两人的气氛很紧很黏，别人|插|不|进去。</p>

大堂后面的帘子被放下来，阿缘往后院走，她想了会事，发现严挚杵在自己身边，不明所以道：“你跟着我干什么？”</p>

严挚有点窘迫，他挠挠头：“我是想问，你的两个朋友喝酒吗？”</p>

阿缘微愣：“不知道。”</p>

“我酿的果酒跟米酒都……很好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严挚脱口而出一句，不等阿缘有反应，他就忙说，“跟我回家拿酒。”</p>

“你要是有事忙的话，我就自己回去拿。”严挚又道，他有些急，粗大的骨节被他不停搓动，厚糙的掌心里都是汗。</p>

阿缘正要说话，厨房里传出老周的声音，他问岛上来的两位客人有什么忌口和喜好。</p>

“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缘思考着说。</p>

“老鸭汤是现成的，我炖了一上午，肉都烂了，味道也不错，他们应该会喜欢，那我就随便炒几个菜？”老周问道。</p>

“行。”阿缘朝着后院的小门方向走，她走了几步，转身看还站在原地的傻大个，“走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