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番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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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是靳骁长用来冥想和工作的地方, 比起敞亮的高层，他更喜欢待在阴暗潮湿之地。</p>

卧室就一间，靳骁长不喜欢睡大床, 所以他的床是单人床。</p>

文青心血来潮非要睡地下室，靳骁长就把床收拾了一下，让他睡。</p>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床本来就很整洁。</p>

靳骁长让他早点睡。</p>

“我的老伙计, 我把你房间的地面弄得这么湿, 你怎么不教训我？”文青叫住准备离开的靳骁长，舔了舔唇上的伤处。</p>

靳骁长揉额角。</p>

文青从后面走上来, 站在靳骁长跟前, 水珠从他的黑润发梢上往下淌，在他的胎记上面流下细碎水痕。</p>

“你应该用一种失望又生气的语气对我说，身为一个成年人，你的生活习惯太差了，真没教养。”</p>

说着还故意走得很大声, 像个顽皮的小孩子。</p>

靳骁长又捏他的嘴,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地乖顺下来：“我再问你一遍, 你还要不要睡觉？”</p>

“唔唔。”文青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眼里是一片挑衅的邪气。</p>

靳骁长松开手，慢条斯理道：“你要是不睡，那就去庄园西边的室内靶场练射|击。”</p>

“晚安，靳。”文青说变脸就变脸, 笑嘻嘻地把靳骁长推了出去，门一关，他看看地上的水，啧了一声。</p>

文青把脚洗干净，穿上鞋，找拖把将地面拖了拖，做完这些，他张开手臂往床上一倒，后背贴上灰色薄被。</p>

床是真的小，都不够他换几个睡姿，床板也很硬，跟石头似的，他嫌弃地躺了一会，睁开眼打量房里的摆设。</p>

靳骁长不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身价让人无法估量，他的房产有不少，光是文青待过的就有四处，包括这个庄园。</p>

这是文青头一次来庄园，所见之处都是强烈的中世纪欧式风格，对别人来说，或许能体会到一种进入吸血鬼狼人世界的颤栗。</p>

然而在文青眼里，就是四个字：古板无趣。</p>

不过，庄园的主人却刚好相反，他神秘多变复杂难测，文青认识他那么久了，都没能全部解开他这道题。</p>

这也是文青到现在都还跟靳骁长来往，一无聊就想找他的主要原因。</p>

——我想找乐趣，你刚好有。</p>

一拍即合。</p>

文青看手机，快五点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眯一会吧，天亮了找vic玩。</p>

玩什么好呢，先给它理个发吧，就当是练手了，回去再给妮妮和03换个发型……</p>

浓稠的夜色渐渐变稀薄，有什么随时都会冲涌出来。</p>

办公室里，靳骁长卷起薄毛衣的袖子，架起眼镜翻阅桌上的医学资料。</p>

老古董似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几分钟后，一只苍白的，骨节嶙峋的手伸向台灯，啪一下按掉。</p>

男人深刻立体的轮廓隐于黑暗中。</p>

四周寂静无声。</p>

这间办公室瞬间变了样，它像是变成了一个老怪物的老巢。</p>

空气都是粘稠的，血腥的，同时也充满了枯寂的味道，死气沉沉没有一丝鲜活的波澜。</p>

不知过了多久，台灯再次被打开，靳骁长把桌上的一个小沙漏倒过来，他宽平的肩离开椅背，双手交叉着搭在桌前。</p>

靳骁长看着那里面的沙子细细流淌，不知在想什么。</p>

沙子很快就流尽了。</p>

靳骁长继续翻资料，那些资料都是针对表演型人格的，全是最新的，他一目十行，翻得快，大脑不断记录并整理归纳，时间在他指间的沙沙声里流逝。</p>

黎明到来时，靳骁长推开了卧室的门，他犹如一个老贵族，拄着一根无形得拐杖，姿态优雅地在走到床前。</p>

床上的人睡得很香，没有醒来。</p>

靳骁长微低头，惑人又诡异的绿眸里映着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他轻掀薄唇：“迟钝了。”</p>

如果文青醒着的时候听到这句，他会表面上跟靳骁长对戏，内心认同对方的观点。成功的人都是孤独的疯子，这话不能以偏概全，却有一定的道理。</p>

现在的邵文青还是孤独的，所以他在商业上的可怕嗅觉依然没有变。</p>

可作为文青，他的敏感度正在下降，那是因为他有一群小伙伴了，平时约个游戏吃个饭聊聊天演演戏，这样的生活无声无息影响他，让他多了点人气。</p>

有人气是好事，但在这种跟平淡太平相反的大环境下，敏感度下降就意味着离危险更近。</p>

靳骁长想到文青提起的五人小队，眉头一动。</p>

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者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理性是压不过感性的，而任务者的感性是规则的美食。</p>

五人队，可以互帮互助，互相照应，互相鼓励，一起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前走。</p>

可是，队友的绝望，焦虑，崩溃，恐惧等负面情绪也能传染给整个小队，越亲近的队友，感受到的情绪就会越强烈，心理防线弱的会被拖死。</p>

更麻烦的是，小队的水平不一，又没有能力领先一大截的强者引导，基本可以预定结局。一旦其中一个队员牺牲，另外四人就会多一个幻境的素材。</p>

亲眼目睹队友死亡，比听说带来的冲击要大太多倍，只有亲身经历过那一幕，才知道那种痛苦能直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生存信念。</p>

最致命的是，如果队友是为了某个队友死的，那对方也活不成，或许是死于愧疚自责编织的幻境，又或者是状态崩乱以后大意了触犯禁忌……怎么都有可能。</p>

就像陈仰跟他外甥。</p>

他外甥当初虽然没死，却生不如死，他身为外甥的监管者，家属，以及医生，漫长的时间里每天从早到晚眼睁睁看着外甥发病自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因此遭受精神跟心理上的折磨，不止一次的想要放弃，每次都告诉自己再试试。</p>

最终的结果是，外甥爬回了陈仰身边，他脱了层皮。</p>

靳骁长没多想就收拢思绪，躺在他眼皮底下呼呼大睡的人在说梦话，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内容。</p>

卧室没开灯，靳骁长的视力不受影响。</p>

文青是黄皮，一身都是，很均匀，他挠几下额头，把凌乱的刘海往一块拢。</p>

睡着了还不忘遮盖胎记。</p>

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害怕的，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怕被歧视。</p>

但他还是留着那块胎记，恶心那些恶心他的人，同时也在自虐。</p>

靳骁长将不知何时被踢到地上的薄被捡起来，丢在文青身上，弯腰将他睡觉张开的嘴捏上。</p>

“姐……姐……”</p>

文青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他在笑，笑出了声音，嘴边的弧度清晰又有童真感，那是跟平时完全不同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表演成分在里面。</p>

靳骁长的目光落在文青攥得很紧的双手上面，他攥着的是硬币。</p>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沉睡了过去，大脑意识都会放松，手上不论攥着什么都会松开。</p>

松不开只有一种可能，肌肉反应已经固定了，它会守护好身体的主人想要它守护的东西。</p>

靳骁长听着一声声“姐”，摇摇头：“你经历过多个由过去组成的幻境，虽然早就在任务里麻木了免疫了，可你还是没爬出来，你烂在泥潭里了。”</p>

他看了眼用双手还住自己，像是被姐姐抱着的人。</p>

“Gute Nacht，青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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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是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醒来的，这一觉睡了两三个小时，挺长了，他有种睡过头的不舒服感。</p>

眯一会眯到了现在。</p>

“怎么搞的，我怎么这么能睡了，难道庄园的磁场跟我很合？”</p>

文青把攥在手中的两枚硬币放进睡裤口袋里，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利索地刷牙洗脸。</p>

视线从架子上的剃须刀上扫过，又扫回去。</p>

不多时，文青按着下巴上的血口，边走边喊：“早上好，靳。”</p>

地下室只有他的回声，没见着靳骁长。</p>

文青踩着楼梯上去，厨房的动静传入他耳中，他揉眼睛的动作一停，靳骁长会下厨，动作却不会这么大。</p>

嗯？有外人啊。</p>

文青加快脚步，小跑着冲到客厅，一眼就看见了厨房忙活的陌生少年。</p>

“砰”年轻人也发现了文青，他一不留神，膝盖磕到了柜门，忍痛放下手中的那盘金黄色小南瓜饼。</p>

“客人您好。”少年礼貌地弯弯腰。</p>

文青古怪地上下打量他，笑着说：“你是老靳的对象？”</p>

少年受到了羞辱，单薄的胸腔大幅度起伏：“不，不是！”</p>

“我是先生的生活助理，您可以叫我艾希。”他克制着情绪，努力提醒自己，这是先生的客人，不能发火闹事。否则先生很有可能会让他滚蛋。</p>

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工作，不能就这么丢了。</p>

“助理啊……”文青摸摸下巴，老靳的生活助理不是金发姐姐吗？他每次来找老靳，都会跟她玩。</p>

“艾希小帅哥，是我误会了，我向你道歉。”文青走进厨房，在艾希受宠若惊的眼神下抽了抽鼻子，“好香啊，饼是你自己做的？”</p>

艾希愣愣点头。</p>

“真贤惠。”文青夸赞地笔芯，满脸的真诚，“新的一天，加油哦。”</p>

这么一小会，艾希就对客人的印象有了个大改观，他觉得客人是个很温柔的人。</p>

不过……</p>

“vic很凶的，爪子也很尖，您要小心，尽量别靠太近。”艾希友善地提醒道。</p>

文青笑着离开厨房，老靳哪找的那么单纯的小助理。</p>

“客人，您的下巴是不是刮胡子弄伤的？需要我给您拿药箱吗？”艾希关心地问道。</p>

“不需要。”文青不是很高兴，老靳用的不是电动的剃须刀，而是手动的，刀片能够直接接触皮肤，他觉得新鲜好玩，兴冲冲地试了一下。</p>

结果就见血了。</p>

余光瞥到从楼上下来的身影，文青几个大步过去：“你怎么把生活助理换掉了？”</p>

靳骁长看他的脸，昨晚跟vic玩留下的伤都紫了，下巴上面还多了一条口子：“她怀孕了，在家待产。”</p>

文青哼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p>

靳骁长：“我的助理待产，跟你有关系？”</p>

“有没有关系，那不都是人为的，事在人为嘛。”文青搭着靳骁长的肩背，嘴里有干净的漱口水味道。</p>

靳骁长用一根食指推开凑近的脑袋。</p>

早餐都是艾希做的，他是个德国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还会一手中国菜。</p>

不是他未雨绸缪，预知将来会有位混血医生做他的老板，而是他暗恋一个东方女孩，所有技能都是为她学的。</p>

东方女孩有男朋友，男朋友还是他哥哥。</p>

人间悲剧。</p>

艾希不想轻易放弃，他做好万全准备，默默等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有的奇迹。</p>

“这么养生。”文青对一桌的早餐做出评价。</p>

艾希说：“先生有胃病。”</p>

“哦……”文青拖长了尾音，转头看靳骁长，不敢置信道，“你有胃病啊？那上次我怎么见你空腹酗酒？”</p>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做实验对不对！带上我啊，我也想做。”文青虚心请教，“那我是不是要先让自己得胃病，然后再酗酒？”</p>

靳骁长对傻掉的助理道：“下去吧。”</p>

艾希立刻应声离开，他忙着去庄园后面照看那些动物和花草。</p>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文青一只手拿着纸巾，一只手抓着勺子，把稀饭里的碎青菜往纸巾上拨。</p>

“你的胃病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p>

“后者。”靳骁长道。</p>

“这样啊，”文青满脸同情，“真可怜。”</p>

“医生不能给自己治病？”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p>

靳骁长答非所问：“不想吃就自己做。”</p>

“老师说挑食的小朋友长不高，所以我小时候什么都吃。”文青撇嘴。</p>

后半段是在他喝完一勺稀饭后才吐出来的，字里行间都是受到欺骗的怨气。</p>

“长高个屁！”</p>

靳骁长的面色一沉：“不准说脏话。”</p>

“是是是，我的错，感谢教导。”文青自我反省，“我一定好好跟靳医生学习做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