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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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殊是北狄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祭司, 他在祭神的时候，可以做到元神出窍，上达天界与神明沟通。</p>

肉身在元神离体后毫无生气，与死无异, 但等到元神从天界返回, 肉身又能恢复如常，北狄百姓将此视为神迹, 对塔殊顶礼膜拜。</p>

世上当然没有什么神迹, 塔殊做到这一点靠的是一种药。</p>

这种药可以让人在若干时辰内陷入假死状态，药效过后自然苏醒。</p>

“塔殊和北狄王回北狄之前，给阿都留了几颗, 让他瞅见不对逃命脱身用, 上回在赌坊的时候他输了一颗给我, 我就拿来试了试，还真的挺管用。”</p>

花仔包扎好了伤口，精神还好，说完还有力气点评阿都, “你说他是不是傻？这药摆明是塔殊留给他保命用的，他把药给我, 等于是给了老大，下回他还想假死, 老大用膝盖一想就知道了嘛。”</p>

姜安城看着她, 心情介乎于“捏死她”和“抱住她再也不松开”之间。</p>

但对这个问题还是答了：“他是个聪明人。这是借你之手向陛下与阿容投诚, 他把底牌亮给你, 便是亮给他们。”</p>

花仔只觉得他目光深深，语气也不大好，有点像她刚来京城时, 总把他气到咬牙切齿的语气，便拉了拉他的手：“夫子，我没真死，你不高兴么？”</p>

姜安城“嘶”了一声，眉头深深皱了起来。</p>

他的手上都是血，花仔原先还以为那是沾到了她的，这会儿才发现他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p>

“这是怎么回事？！”花仔眼中有惊恐，“你刚才怎么不说？！大夫呢？！快让大夫回来——”</p>

姜安城轻轻叹了口气。</p>

原本不觉得痛的，看到她醒来，痛觉仿佛才舒醒。</p>

其实被她唤醒的又何止是痛呢？她来了，他才知道喜怒哀乐是什么滋味，才知道每一个晨昏变幻都值得期待，才知道一饮一啄都是欢喜。</p>

痛在此刻是桩幸事。</p>

因为不知道痛，才是真正的悲哀。</p>

他张开双臂，将花仔搂进了怀里。</p>

“……是为我受的伤么？”花仔怕碰到他的伤口，一动不敢动，“我知道你喊打喊杀都是假的，肯定是有人跟着你，让你不得不那么做，所以我就想找个机会接近你……我想我死的时候你身边总该没人了吧，所以才想到了这颗药……哎呀，咱们别抱了，快让桑伯把大夫请回来，啊不然我给你上药吧！”</p>

她说着就要起身，姜安城按住她的背脊：“别动。”</p>

“可你的手……”</p>

“不妨事。”</p>

“怎么不妨事？明明在流血啊！”</p>

“我说不妨事，就是不妨事。”</p>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手上使了点力气。花仔估摸着自己要是再挣一下，他可能连那只受伤的手都要动用了，只能老老实实靠在他怀里。</p>

“夫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该用这颗药？”花仔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p>

“没有。”姜安城的声音温和，平静，舒缓，“你只要活着，便什么错也没有。 ”</p>

花仔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是世上最深沉最温柔的湖泊，被他这样看着，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透明的花瓣，盈盈地飘在水面上，暖洋洋懒洋洋，什么都不用想。</p>

这就是她的夫子。</p>

最好最好的夫子。</p>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凑上去想去亲他一下。</p>

还没碰到，脑袋就被重新按回了姜安城怀中，“受伤了就别乱来。”</p>

顿了顿，他的声音微沉，“……看不出来我在忍着么？”</p>

两人身上都染着血腥气，但这样抱在一起，连血腥气仿佛都带上了一丝甜意。</p>

“你怎么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姜安城低声问。</p>

“这还用说么……”花仔话到嘴边，忽然顿住，道，“我要说了，你就乖乖上药。”</p>

姜安城点点头。</p>

“简单了。”花仔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它团成拳，“你对我说违心话的时候，手回回都是握成这样的，你自己不知道吗？”</p>

姜安城：“……”</p>

他还真的不知道。</p>

原来是这样么……再怎么运筹帷幄，步步为营，都敌不过下意识的反应。</p>

“原来你那时冲进马车，是为了求证。”</p>

“哦，那倒不是，摸你一把是顺便的，反正不管你握不握拳头，我都知道你不可能真的想杀我。”花仔轻轻捧起他的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柔和，“我那时候主要是想看看你，我很想你啊夫子，那么久没见你，我就想看一眼也好——”</p>

冷言冷语挡不住她，刀光剑影挡不住她，她就是想看看她的夫子。</p>

姜安城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梭，心跳如雷，呼吸已经开始急促。</p>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是最坦诚的语气，说的却是最让人心跳的话。</p>

偏偏自己还一无所觉，一脸磊落认真。</p>

心里还想听她再多说一些，身体却已经受不了了，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p>

……不忍了么？</p>

花仔脑子里模糊滑过这个念头。</p>

不过，滑得太快了，转瞬即逝。</p>

她搂住姜安城的脖颈，充当了一名好学生，学着他的样子，吻回去。</p>

檐下的白灯笼还没有摘，黄金棺材还停在月色下，屋外的整个世界都被月光裹挟在一片清寒之中，但屋内花开似锦，温暖如春，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p>

*</p>

虽然姜原撤走了所有暗卫，但为着谨慎起见，姜安城没有让花仔留在别院。</p>

荣王已经在暗中站在了姜雍容这一边，花仔便悄悄在隔壁住下。</p>

花仔问：“计划什么时候动手？”</p>

姜安城答：“等到阿容大婚之时。”</p>

花仔在心里数了一下，得，这是大嫂第三回大婚了。</p>

这回假死之后，姜安城说起什么都是合盘托出，再也没有一丝隐瞒，更没有打算把她支开引走。</p>

花仔非常满意，非常开心，问他：“夫子你怎么这么乖了？”</p>

姜安城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没大没小。”</p>

花仔抱着他：“夫子你说嘛。”</p>

这是她最近发现的一招，对付姜安城，大可不用讲道理，也不用喊打喊杀，只要一抱住他，他从前再怎么不肯说的，一定也会乖乖招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