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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张小辫儿,生下来父母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便撒手人寰,两个姐姐也先后夭折,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因在家排行老三,所以自称张三。
这张三从小在破庙里过夜,也不害怕,做起事来胆大妄为,就没他不敢干的!
他头发天生又稀又黄,辫子一直留不起来,只好用草绳随便扎了个狗尾巴似的小辫子,凡是识得他的人,皆以“张小辫儿”相称。
近年来天灾不断,村子里的粮食远不如往年富裕,各家各户自己都揭不开锅,更别说接济张小辫儿这小泼皮了。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走背字儿,平地也能摔一屁股蹲儿,连喝凉水都塞牙!
张小辫儿最近肚皮里正没食儿呢,恰巧又碰上天降暴雨,接连下了三天两夜,别说出去干活讨点吃的了,连他住的破庙都差点儿被大水淹了,这几天全靠之前剩下的两三块干饼子度日,好歹挨到了现在。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张小辫儿年方十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看他长得瘦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饭量可丝毫不见低!
就这么个半大小子,三天就啃了俩饼子,那能不饿吗?
他躺在乱草铺就的石台子上,肚子咕咕响了一夜,捱到此时骤雨止歇,云开雾散,再也熬不住了。
张小辫儿知道,今晚要再不出去找点东西吃,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想到这,他打定主意,便从神坛上翻身下来,准备去村子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趁着月黑风高,大雨初停,张小辫儿离了破庙,蹑手蹑脚地摸到村东头王寡妇家的矮墙下。
这家没男人也没养狗,篱墙又低,正适合动手。
张小辫儿在金棺村住了这么多年,对村里各家鸡窝的位置了如指掌,没费多大工夫便翻过门墙,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鸡笼前。
笼里的老母鸡蜷缩着睡得正熟。
他见到母鸡,便如同饿狼闻见了荤腥,一双小眼都绿了,哈喇子直流。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还是照例抱怨了几句:
“三爷我祖上也曾是京城里的大官,出行那也是呼朋引伴,跨马坐轿,好不阔绰!怎么传到我这就落到这般田地了呢”
虽然张小辫儿内心深处以偷鸡摸狗为耻,但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人饿急了,那还顾得上管什么伦理道德。
他搓了搓手,便准备施展“独门绝技”,刚把老母鸡从笼子里抱出来,眼看就要的手,却一个手滑把鸡掉到了地上。
这一下可不得了,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里的王寡妇,还没等张小辫儿回过神,兜头便是一个尿盆打将过来,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差点就被那盆臭液泼在脸上!
张小辫儿偷鸡未成便中道崩殂,心里暗恨,却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当即不敢多做停留,掉头就跑,没想到那王寡妇那一尿盆闹出的响动太大,惊得全村的狗都狂吠起来。
一时间,到处鸡鸣狗叫,整个村子乱成了一团,村民们还以为是山贼来了,纷纷从被窝里钻出来,抄上家伙式儿在后面穷追不舍。
“三爷我不就偷了鸡吗!还没偷成,至于非要把爷爷置于死地嘛!”
张小辫儿心道不好,骂了几句,总归是做贼心虚,怕被人堵住,不敢再回破庙,便趁着天还未明,闷着头一溜烟跑出了金棺村。
直跑到身后看不见火光,也听不见犬吠人声,再也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抬头一看,只见月冷星稀,四周枯树荒草,草丛间坟丘起伏,石碑嶙峋,一派肃杀萧瑟之象。
坏蛋了!
张小辫儿心中一麻,只觉口干舌燥,一阵头晕目眩。
刚才慌不择路,没注意两边,竟一不小心逃进了村后的坟地里了!
这可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但鸡没偷成,还一时不察跑进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晦气地方,张小辫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霉神转世了!
这附近百姓,谁人不知这金棺村后边有个乱葬岗,十里八乡的死人都往这扔,坟丘是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望不到边儿,来不及掩埋的死尸骸骨腐烂发臭,吸引了无数野狗恶犬在此聚堆。
一到晚上,方圆三里之内见不到一个活人。
俺滴亲娘咧!
今儿个真是怕死的碰上送葬的———倒霉透顶了!
想到恐怖之处,张小辫儿吓得脸儿都白了,双腿直打摆。
他虽然打小不信神鬼之事,向来胆大包天,但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
大半夜跑到这横尸遍野,坟茔满地的乱葬岗里,就算换做钢铁般的大汉心里边也要打怵,更别说他了!
但事已至此,慌乱也无济于事,只能强忍下心中惶恐,先从这离开再说。
反正他张三贱命一条,苟活在这炼狱般的世上也是煎熬,今夜能捡回一条小命儿是老天照顾,死在这也不算冤枉!
想到这,张小辫儿豁出去了,把心一横,弯腰朝着四周的荒坟残碑做了个罗圈揖,口中念念有词:
“各位大哥大姐,爷爷奶奶,小人张三,今夜误入贵宝地,无心惊扰,诸位爷台大人大量,得罪勿怪,得罪勿怪!”
没想到这话音刚落,便从旁边的一座新坟后面,传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动,就像是有死人在用长长的指甲盖子抓挠棺材板。
听得张小辫儿头皮一阵发炸,好悬没有直接抽过去,几乎在一瞬间,身子便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惊得他魂儿都出窍了。
寂寥幽静的深夜,还是在坟茔遍地的乱葬岗,在没有丝毫防备之下,忽然听到这么个动静,是个人也得给吓尿喽!
不不会吧,三爷这嘴是开过光了还是怎么的,这怎么刚一开口就把墓里的死鬼给惊动了
不对,这是哪位爷在给小人作耍呢这是
张小辫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再细细听去。
嘎吱!
哎呀我滴妈!
是真的!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那指甲挠棺材的声音不是幻觉,正是从他左手边这座新坟底下传出来的!
张小辫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恰巧不巧,就在他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之际,天上有一片厚厚的乌云遮蔽了月光,死寂的坟地里边鬼火闪动,四下忽然响起一声猫叫。
幽幽的叫声似远似近,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却在张小辫儿心底回荡不休,让他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毛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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