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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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奕终于扛不下去，把脆弱的一面肆无忌惮地暴露在了他面前。</p>

边南不是个能压得住情绪的人，从小到大在家里虽然一直有些压抑，但不在家的时候他基本能吼就吼，想哭就哭，骂人打架各种发泄途径基本能妥善利用。</p>

邱奕在他肩头几乎是颤抖着在嘶喊着的哭泣，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这得是憋成什么样了才会有这样的爆发啊。</p>

“我爸就这么没了……”邱奕哭得很伤心，偶尔的几句话边南听不清，只听到了这一句。</p>

就这么没了。</p>

邱奕心里肯定有很多的不甘心，不舍得，很多的遗憾和愧疚。</p>

“哭吧，哭吧。”边南站得很直，在邱奕背上轻轻拍着。</p>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邱奕才慢慢松开了他，往后靠在了墙上，眼睛红着，鼻尖也都是红的。</p>

“现在知道皮肤白的缺点了，”边南看着他，摸了摸他鼻尖，“你这红鼻子也忒明显了。”</p>

“百年不遇，”邱奕笑了笑，声音里还带着很重的鼻音，“像你这种总哭的才得弄一脸保护色。”</p>

“靠。”边南啧了一声。</p>

“你先出去看看他们，再给殡葬公司的人打个电话说晚点儿到，”邱奕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边南，“我缓缓。”</p>

“好。”边南拿过手机，在邱奕肩上抓了抓，转身出去了。</p>

俩叔带婶子带帮手都已经被赶走了，邱彦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看到边南出来，他小声问了一句：“我哥呢？”</p>

“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就出来了，”边南过去抱抱他，“你在这里等他。”</p>

“嗯。”邱彦点点头。</p>

“我打个电话，告诉人家我们要晚一些才能到了。”边南晃晃手机。</p>

“好的。”邱彦揉揉眼睛。</p>

边南拿着手机到了院子里，邻居也都散了，院子就万飞和俩航运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p>

“怎么样？”万飞问了一句。</p>

“没事儿了，歇会儿就行。”边南找出号码，打了个电话给殡葬公司的人。</p>

没过多大一会儿，邱奕带着邱彦从屋里出来了，眼睛还有点儿肿，鼻尖倒是已经不怎么红了，看上去状态还成。</p>

“你们几个看着跟黑社会似的，”邱奕扫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人，都一水儿黑色外套，航运那俩还叼着烟，经过刚才的事儿，几个人脸上都还有残留着的狠劲，“出发吧。”</p>

告别会就在火葬场的小厅里，边南本来觉得自己情绪挺稳定的了，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鼻子又酸得不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感觉了。</p>

邱奕牵着邱彦的手，两个人还算平静，邱彦出来的时候哭了，但没有哭出声，只是低着头。</p>

所有人都沉默着，边南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等骨灰的时候有那么几分钟想到了老爸，突然觉得很想他。</p>

接下去的事很简单，把骨灰送到墓园下葬。</p>

墓园有一套为亲属准备的仪式，但邱奕都拒绝了，邱爸爸似乎说过不想要这些，觉得只是给活着的人徒增悲伤。</p>

边南跟邱奕来过一次墓园，但那次他没有细看，这次来了才知道，邱奕妈妈的那个墓，是个双人的葬墓，旁边给邱爸爸留了位置。</p>

墓园的工人打开了旁边的石板，看了看捧着骨灰的邱彦：“来，小儿子来放进去吧。”</p>

邱彦跪到地上，把骨灰坛小心地放了进去，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张兄弟俩的合照也放了进去，站起来的时候抹了抹眼睛。</p>

“这片向阳，”工人很会说话，一边把石板轻轻盖上一边笑着说，“住在这儿挺好的，能晒晒太阳看看湖水。”</p>

“谢谢。”邱奕也笑了笑。</p>

边南今天才有机会看到了旁边邱奕妈妈墓碑上的照片，金发碧眼的一个漂亮女人，笑起来跟邱奕很像。</p>

“这是我妈妈。”邱彦指着照片，仰着头跟边南说。</p>

“嗯，好漂亮啊。”边南说。</p>

“嗯！”邱彦点点头，“比爸爸漂亮多啦。”</p>

几个人都笑了。</p>

工人动作很快地把石板封好了，邱奕摸摸邱彦的脑袋：“给爸妈磕头。”</p>

边南他们几个走到了一边，等到邱奕和邱彦跪完头跟父母说完话，他们过去一块儿给烧了点儿纸钱。</p>

“叔，这回可以喝酒吃肉了，钱管够。”边南说。</p>

“带酒了吧？”邱奕转头看了看航运那俩。</p>

“带了，”那俩从拎着的一个袋子里拿了两瓶酒出来，“涛哥说叔必须得老白干儿才行。”</p>

“两瓶啊？”邱奕笑了笑。</p>

“叔叔阿姨一人一瓶呗，战斗民族必须能喝。”万飞说。</p>

“那行，”邱奕打开了瓶盖，“其实我妈比我爸能喝多了。”</p>

从墓园出来已经下午了，几个人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邱奕领着他们找了个火锅店涮羊肉。</p>

虽然心情还有些发灰，但邱奕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这让边南心里又放心又不放心的，老忍不住盯着邱奕看，怕他会不会太难受了要崩溃，但按说早上在家里哭的那一通都发泄出来不少了……</p>

“我爸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说，”邱奕凑近他轻声说，“哎哟今天又是新的，每天都会说，旁边有人没人都会说。”</p>

边南愣了愣，邱奕笑笑：“又是新的了。”</p>

“为明天又是新的干一杯。”万飞耳朵挺尖，扫了一句就举起了杯子。</p>

“为新的。”邱奕笑着也举起了杯子。</p>

“新的！”邱彦拿起自己的可乐。</p>

几个人叮叮当当碰了一圈。</p>

边南知道邱奕心里还是难受，晚上他本来想陪着，但邱奕拒绝了，说想一个人呆着静静。</p>

“你确定你没事儿？”边南站在胡同口皱着眉。</p>

“嗯，真没事儿，”邱奕笑笑，“但是后面的事儿一大堆得好好想想，补课那边估计要换地方，离医院是近，离我家有点儿太远了，还有……房子的事儿我要打听一下想想该怎么弄。”</p>

“行吧，”边南点点头，“那我回去，我得洗衣服了，这阵就没洗过几回，都快没衣服换了。”</p>

“边南，”邱奕看着他，“这阵儿都没跟你爸联系吧？”</p>

“嗯，”边南摸摸兜里的手机，“我回去给他打个电话。”</p>

“你回去再查查钱，这段时间钱用得都没数了，我这儿也没记全。”邱奕又说。</p>

“我操，你用我的钱还记账呢？”边南很不爽。</p>

“我是习惯了要记，用你的用我自己的我都会记，就你这糊里糊涂的还想靠工资过日子？肯定要饿死。”邱奕啧了一声。</p>

“哎，别小看我，我这几个月可都是用工资过的日子。”边南说。</p>

“那是你不用交房租，”邱奕想了想，“杨旭不是说借你俩月么，还没来要？”</p>

“你不说我都忘了，”边南顿时觉得要被杨旭赶出去了手里的钱就该跳舞了，“我得赶紧打个电话问问。”</p>

“我说这事儿多吧，”邱奕笑笑，“这几天把事儿都处理一下吧。”</p>

边南回到杨旭家小区的时候快11点了，楼下大厅的保安正抱了个猫打瞌睡。</p>

“哎，哥，”他过去拍了拍保安，“要扣工资了。”</p>

保安这才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是你啊，吓我一跳，这阵儿都没怎么见着你啊。”</p>

“太忙了。”边南笑笑，进了电梯。</p>

这阵儿的确是太忙了，心里还堵着事儿，每天出来进去上班下班医院地跑着，脑子里都是空的。</p>

直到今天走出墓园的时候他才突然有些感慨。</p>

就这么几个月过去了。</p>

就这么结束了。</p>

就这么……再也见不到邱爸爸了。</p>

邱爸爸算是解脱了，而现在该是打起精神来了，又是新的呢。</p>

楼道里很安静，声控灯好像坏了，边南边掏钥匙边跺脚咳嗽的都没能让灯亮起来，感觉到脚底下有乱七八糟的杂物，不知道是不是隔壁新装修扔的。</p>

他只得摸黑把东西用脚随便踢开，拿着钥匙往锁眼附近一通乱捅，正想拿手机出来照亮的时候，钥匙捅进去了。</p>

开门的一瞬间，门缝里溢出来的灯光让边南愣在了门外。</p>

没关灯？</p>

关了啊！</p>

客厅的灯他平时根本就不会开！</p>

进贼了？</p>

我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