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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惊鸿没听懂,只当是他的胡言胡语,未放在心上,并不作答。
施丹虞笑笑,也不在意她的冷漠以对,犹自仔细地为她擦着头发。万惊鸿的头发长而乌黑,如瀑布般顺滑地泄下来,他擦着擦着,上了瘾一般,爱不释手,每一根秀发都从发根捻下至发尾。擦得微干,施丹虞将帕子放下,拾起桌上的木梳子,一下一下没有节奏地梳着。梳得万惊鸿都有些奇怪的感觉,她抬头瞥向铜镜之中的施丹虞,只见他认真地瞧着她呃头发,眉眼微弯,像是爱慕,像是眷恋的神色,让万惊鸿心口一顿。只一瞬,她摇了摇头,错觉错觉,只道此人是无所事事,来找她的头发寻乐子。
只不过她活了三十年头,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执发,宛若捧着珍珠般,从头到尾。
她原本并未有其他感觉,而此时却有些浮想联翩,心中有些奇异的动摇。万惊鸿不由自主抬起手,抚上心口,想要稳住那份让她困扰不得解的动摇。
施丹虞瞥到铜镜中她微微皱眉,注意到她捂着心口,便问“怎么?伤口疼?”
万惊鸿抬头,望着铜镜中的施丹虞,与他对视,眼中还带着一些纠结。她眨了一下眼,轻声道“应该是吧。”
“应该?是吧?”施丹虞挑眉,头发已擦干梳顺,他恋恋不舍地放下黑发,将梳子搁回桌上。脑袋低下来,贴近万惊鸿的头顶,望着铜镜中的人的双眼,直直地望了进去,就算是穿透了秋水,抚动二月柳岸湖面。他道“要休息了吗?”
万惊鸿未动,也这样瞧着铜镜中的他,回“还行。”
施丹虞失笑,嘴角微陷,有些调笑“还行?”
万惊鸿微微皱眉“殿下此番前来,不是有事要与我相商?”
“为何如此想?”施丹虞收起笑容,又换上日常那些悠然的模样。
见他的神色与问话,万惊鸿却是顿住。她以为施丹虞来找他,一定是有事要与她说,这下听他如此问道,这又如何解释,于是想想,只好道“直觉。”
毕竟他应当不会真的如此得闲,特意跑到她的院子里来,只为拿姚风意来取笑她。
可她还是不够了解施丹虞。
因为施丹虞从一旁的椅背上,伸手拿起一件披风,披在万惊鸿的身上,又够过双手,伸到她的脖子之前,望着铜镜中的万惊鸿,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他这个姿势,靠得万惊鸿更是相近,如此亲近的姿态,就像是从身后拥着她一般。万惊鸿觉得别扭,皱眉。施丹虞察觉到,笑着为她系上白带子,便起身,后退一步。
万惊鸿也适时转头,抬起下巴瞧他。后者则居高临下,连笑着的眸子都让人感觉到神色张扬。
施丹虞道“施小姐的直觉,看来不准。”而后又问“不知,施小姐还凭直觉想了些什么?”
万惊鸿知自己被取笑了,不过她也不恼,看着这人的模样神色,反而有些恍惚。此时的施丹虞不像往常那般,瞧上去像是永远与人隔着山海一般,让人抓不住摸不着,捉摸不透,深不可测,变幻莫测。反而现在这幅张扬的姿态,更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应有的状态,年少轻狂,满腔抱负,偶又有狡黠顽皮,活泼好动。而施丹虞一直是一副懒洋洋,老谋深算,即使胜券在握,稳操胜券,也未见其多愉悦,或者说那种胜利的飞扬姿态。
她一度认为此人经历或是经历太多,将世间情仇,凡尘俗世一一看透,无论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不过,这又很奇怪,他作为王府的独子,享受的荣誉是多少才子佳人相求不可求的,只他们怪生不逢时,投胎投的不好。施丹虞自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处处伺候到位,想要什么应有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环境,夸张来说,与这凡尘未免都能扯上几丝关系,又为何会给人那种看破世事的感觉?
可又想想,自来到王府,才知晓原来王府上下里外打点的全是施丹虞一人操持,那安平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去拜访施文江时浮现的奇异的感觉,不过很快就消散。
万惊鸿望着施丹虞,突然觉得,原来眼前这人也不过十几,放在现现代,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男孩。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知为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就在施丹虞面前,微弯眉眼,嘴角勾起,扯出了一个淡淡的浅笑,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施丹虞原打算调笑她一番的,没想到万惊鸿却突然在他的面前露出笑容。饶是施丹虞,也有一丝吃惊,他愣了愣,那满是笑意的眸子早就带上了其他的神态。
他突然觉得糟糕。顿了一下,倏地想起了那时为她上药时,那雪白如玉的肌肤,那时他心中着急,并未多想,秉着救人的意念,毫无杂念。可现在施丹虞摸摸鼻子,转开了身子。
此地不宜久留,他道“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便一个闪身,从大开的窗户越了出去,还不忘关上窗户。
万惊鸿却是愣住了,此人还真是难以让人捉摸,方才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眨眼间,突然就变了神色,留下一句话,便跳窗离开了。
而且,她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更是不知说什么。王府的院子,他一王府殿下,好好地门不走,偏偏要去跳窗。万惊鸿想起了两次见他出现在万府院墙之上,莫不是此人有不走平常路的癖好?
万惊鸿也是摇头,随他去了,低头将方才系好的衣带重新解开,把披风挂在椅背上,吹灭了案上油灯,摸黑上了床。
自从来了大礼,醒来之后,便再未做过那些画面凄惨的梦。万惊鸿以为是远离了京城,莫不是那怨念变的淡泊了?
可是今夜,她又做梦了。
梦中还是之前那些,反反复复的欺骗,哭喊,虐杀,绝望,血流成河。但这是一部分,她没想到,这次的梦中,不止那些属于别人的记忆,还有与她自己有关的东西。
后半夜,她清楚地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场景,看到了父母对她的不理解,刻板固执地要求她按照他们安排的未来道路行走。也看到她忤逆父母,一意孤行,离家出走,独自生存,而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再未与父母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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