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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松出来时,青竹园的几个男侍正聚在一起抱怨,说公主有好些时候没招人作陪了,他们原以为,公主这回从九黎山回来,怎么都会寻他们见一面,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动静,就好像他们已经被遗忘在这偌大的公主府后院一般。

他本来安静的听着,从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论,谁知这回因只有他陪姜妁去了九黎山,便被人注意上了,拉着他要问九黎山的见闻。

李承松随意说了些,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阴阳怪气的奉承,他听得心烦,甩手便往外头走。

站在门外,还能听见他们酸里酸气的说他一朝得了宠,便尾巴翘上天,越发目中无人。

李承松听得心里生蔑,李家的罪名已经彻底洗刷,窃他家传宝物的康王正押在诏狱,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公子,跟他们这些身契掌在旁人手里,靠卖笑讨好过活之流,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对,他一开始便与他们不同,姜妁从未拿他当男侍,也没有要他的卖身契,平日里招他作陪,也不过是下下棋做做画,兴致来了饮上几口酒罢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按理说,李承松如今重回自由身,他要离开公主府随时都可以。

姜妁也曾派人给他带消息,交予他一匣子满满的银票,以及路引,告诉他,在无人会将他当罪臣之后,他可以挺直腰背走出公主府的大门。

可是为着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李承松到底是没走,他在公主府滞留了许久。

他原在翘首期盼,盼着姜妁某一日会来问他,问他为何不离开,他便能借此机会,将他深埋的心意剖析。

他还想告诉她,他愿意向建明帝奉上那一副永子,只求能娶她为妻。

可是姜妁没有来,一次也没有,甚至没有派人过问他为何还留在公主府中,就好像已经忘了他这个人一般。

李承松等得越发烦躁难安,借着与那些男侍起争执为由,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踏出青竹园。

他看似漫无目地的四处走动,实则路过了一处又一处姜妁常待的地方,心底隐隐的期盼着,能在何处与她‘不期而遇’。

就在李承松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下意识往花园东侧的水塘走过去,他打算试最后去月华亭看看,赌这最后一次,姜妁若在,就必然是命中注定,他定带国宝求皇上赐婚!

在他暗自下定决心后,走过幽曲的小花园,远远便见月华亭亮着烛火,他满心期待的人,正坐在那儿对影自酌。

李承松的心嘭嘭直跳,甚至因兴奋有些头重脚轻,他整了整头冠和衣襟,又看了看衣袂,确定自己并不狼狈,才一路走过去,沿途还折了一朵半枝莲。

守在姜妁身旁的侍女察觉有人过来,转头打量了李承松一眼,像是认出他来,并未出声阻拦。

李承松迈步走上台阶,眼睛不舍得离开姜妁半分。

她穿得单薄,里头是一身水红的襦裙,外头只罩着一件薄薄的大袖衫,用手撑着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平日里总是藏着情绪的水眸半阖,似是睡眼朦胧,艳色的唇泛着盈盈水光。

李承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喊了一声。

姜妁没什么反应。

他缓缓伸出手,却在触手可及姜妁肩头时停住,有些踌躇的将手合拢又张开,紧张得直搓。

李承松还是没能抵抗住心中的渴望,手心轻轻落在姜妁的肩头,轻声道:“殿下?”

姜妁像是被惊醒,抬手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向李承松,眼里还有些迷茫,盯着他看了许久,好似认不出他来,过了片刻又好似认出他来,娇娇的朝他伸手,嘀嘀咕咕道:“……我有点冷,还有点热……”

她的声音带着醉酒后的沙哑,听起来有些迷糊不清,李承松只听出个大概,想了想,躬身将耳朵凑在他嘴边,一边问道:“殿下是有些冷吗?”

姜妁却并不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的拉起他的手,自己的脸也挨过去。一边说:“脸上……发烫……”

自己的手落在她绵软的掌心,李承松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欢心雀跃,做梦都不敢想,能有朝一日与姜妁这般亲近。

他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见姜妁执着的拉他的手往她脸上去,就又大着胆子,想将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肩。

容涣拿到披风回来时便瞧见这副场景,李承松站得近,掩住了姜妁大半边身子,只露出头跟一边的手。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李承松长身玉立,姜妁娇娇怯怯的环着他的腰,十足十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容涣眼眸发暗,身后的手拧握成拳,最终像是忍无可忍,抬手便朝身旁的榕树捶去,那树晃了晃,连着土里的跟脚一块儿,往一处歪。

月光凛凛的自他头上泄下,在森冷月色的映衬下,哪怕容涣还在笑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依旧显得有些阴森骇人。

他手一甩,袖中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容涣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姜妁的披风,面上笑意盈盈,缓步往前走,剑尖滑过青石板,留下一条霜白的痕迹。

突然,姜妁拉李承松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虚着眼睛盯着他直看,鼻尖微抽。

这下他抬起的手也不敢动了,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李承松误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低头嗅了嗅,确实什么也没闻到,便尴尬的笑了笑,试探的问道:“殿下,是有何不妥吗?”

谁知他话音刚落,姜妁眼眸紧跟着清明了不少,周身气势骤起,绵软的模样荡然无存,面上满是肃杀。

这一番变换太快,李承松还没能反应过来,姜妁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呵道:“滚!”

她这一巴掌一点没留余力,打得李承松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直响,甚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在台阶上一脚踩空,仰面摔了个屁墩儿。

李承松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挣扎的爬起来,要再往姜妁跟前凑,面前却猛然出现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刃,刀锋直指他的脖颈。

他心下一慌,矮下身子避开这一剑,却没能完全避开,剑尖划破他的臂膀,他一吃痛,狼狈的往侧边滚,等他捂着伤处抬起头时,便见容涣手持长剑,满面笑意的看着他。

血迹在剑尖凝成一颗鲜红的血珠,缓缓滴落,剑身纤毫不染。

“容涣!”李承松看清来者的面容时,几乎惊恐地瞪大双眸,嘶声吼出他的名字。

容涣面上温润的笑逐渐变了味道,带着张狂,带着杀意,他用剑尖指着李承松,眼底半丝笑意也无:“你还记得本官和你说过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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