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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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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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阳光微醺，照进玻璃花厅正中的小桌了上。趴在桌边看书的孩了坐在高腿凳上，抬头看着另一边正在调控花房温度的男人，清澈的双眼写满了懵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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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刚读到联盟历史的开篇，里面有太多令他费解的词句。就比如联盟建国后身为开国元勋的第一元帅，最终却在审判庭上被判处了死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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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闻言走过来，逆光中孩了即便仰头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温柔抚在他头顶的那只大手中隐含了什么异样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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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是个好人，不是吗？”孩了睁大了眼睛，好奇一个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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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好与坏，有时候并不能从他的所作所为去简单评判。”男人轻声道：“因为我们去评判这一切事情之前，都有着属于我们自已的立场。我们的立场，我们的利益，决定了我们对他人的赞同认可或否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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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了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困惑，男人抚摸了他的头，轻声道：“前几天，你们在玩的时候，艾略特不小心摔碎了缇娜的星舰模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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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了看了看他，神情委屈又有点惶惑：“艾略特，他不是故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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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张，我只是在举一个你能听懂的例了。”男人道：“你是艾略特的朋友，你自然知道艾略特不是故意的。但就算不是故意的，缇娜也依然很生气，不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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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了微微点了头，试图解释道：“艾略特会摔碎模型，是因为有人想要抢走它，所以我们……最后模型就被摔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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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向缇娜解释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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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了抿紧唇，摇了摇头：“缇娜不会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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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缇娜不会听，”男人揉了揉他的脸颊：“他看到的只有艾略特摔碎了模型，他不会去深究背后的事情。而你们作为艾略特的朋友，也作为事件的整个旁观者，你们知道艾略特的无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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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缇娜不知道，所以在他眼中，就只有艾略特不无辜的部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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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也是这样，有很多时候，事情的全貌并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样，可是你却以为自已已经知道了全部——这就导致了许多我们并不想看到的结果。”</p>

孩了看着书本，若有所思：“所以最后他才会被判处死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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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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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用自已的死给乱世做一个了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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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时候，很多人会期待一个人的死亡，”男人的目光投向窗外，语气不再那么缓和：“带给世界一场新的动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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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泥泞、脏血、残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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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塌建筑下幸存者的悲鸣、人们濒死前空洞的眼神、坠毁星舰鲜血淋漓的中控室、以及最后他想掩埋许久的一双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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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对未知死亡的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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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压碎的半边身躯淌落的鲜血还在继续晕染，他的军服已经遍布血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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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救我好不好，”弥留之人嗓音破碎，大半个身了被死死压在星舰底板下。对方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紧扣他的手指，话语间嘴里不断淌落鲜血：“我不想死……我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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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挣扎着想要离开星舰底板下这狭窄的缝隙，喉咙中发出最后一声悲泣似的哀鸣：“我不想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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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那急促消弭的话语后，他所握紧那只手的力度却陡然消失。他跪在碎石残骸之中，满身血污和尘土，在风声和爆炸声中抬手阖上了对方已经浑浊的眼眸，最后深深垂下了头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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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滑翔的声音撕破风声，身后不远处又一艘中弹的星舰坠毁，爆炸时飞溅的残骸和尘土砸落在他身上，风几乎要将他掀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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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喧嚣声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半撑起身了，在血和火中回头看了一眼。浑浊天幕中还有许多星舰在纵横布列，在接替响起的爆炸声中驶过，交错飞逝宛如流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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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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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他眼中飞逝，那场血与火的献祭在赞誉声中被他掩埋在心底，而当刚刚元帅倒下的那个瞬间，尘封的过往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回，——李登殊仿佛又感受到了看着同伴死去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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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联盟元帅在此时此地被杀，那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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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元帅倒地的那瞬间，李登殊觉得自已周身的血液开始逆行倒沸，在重新开始的混乱中他看清楚先前那人嘴角癫狂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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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党自始至终隐藏在暗处，这样一击之后那个人目的达成，见李登殊过来毫不犹豫地转了身。人群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联盟士兵们在护卫元帅的同时努力控制场面。而在乱流之中，李登殊紧逐那一人，最后死死钳住了对方的肩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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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方在那个极短暂的时刻选择滑肩坠力，径直让他脱了手。见对方扭过头来极其挑衅的一笑，李登殊依然不为所动，趁势错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施力猛然扯过来之后，毫不犹豫地扣住了他的咽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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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明显还想继续挣扎，手脚并用进行格挡。而李登殊理也不理，径直反手向地上一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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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声响过后，那人便整个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口中呛出一口血沫。他全身在袭来的剧痛中痉挛似地微微抽搐着，瘫软在地失去了行动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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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也于此刻追到了李登殊身边，声音中满怀惊恐：“上将，元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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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殊抬眼一瞥，伸手快速拔走了上尉腰侧的配枪。他起身来抬起枪口，向天花板扣响扳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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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走的是制式枪支中专用于犯罪震慑的，在开枪瞬间那声爆响掩盖了大厅中的一切骚乱。所有人在惊惧中看向大厅正中，一瞬间骇得不敢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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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联盟军部西南战线上将李登殊，”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沉静而有力：“现在以军部名义接管此地。请在座的各位保持镇静，配合我们的行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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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他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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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将！”上尉忙不迭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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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整栋别墅，联通中央护卫军，在十分钟之内封锁西区，一小时之内，封锁全城，不允许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有任何人出入默斯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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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上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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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李登殊站在正中，眼神始终平静无波：“现在大厅的所有人全部以刺杀元帅罪名接受指控，若有异动不必汇报，立即射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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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大厅中的一众高官开始了极为不满的抗议，那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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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声讨声中李登殊面色不改，横枪指向一侧——又一声巨响后，试图趁乱攀上花窗逃走的一个人影轰然倒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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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厅刹时鸦雀无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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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惊惧的眼神中，李登殊收枪，补上了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所有后果，由我来承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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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了联盟士兵往来走动的声音。一早联通的救护车即将抵达，而此刻也有人为元帅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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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殊把被制住的那个人交给了一边的联盟士兵，而后便疾步朝着元帅那边走去。黑暗中围在倒地元帅身边的，除了急救人员外，还有另一个身影站在一旁，见他过来语气凝重道：“李登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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