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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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才一上车, 放下了车帘，李慧儿便靠过来附耳道：“阿姊, 你不是要说亲了吗，等到了安国寺，你去拜牡丹花神。我听说花神很灵，她一定会保佑你，嫁一个如意郎君！”</p>

菩珠伸手轻轻拧了一下李慧儿的脸颊，李慧儿冲她扮了个鬼脸，低声吃吃地笑。</p>

菩珠心里也是甜蜜蜜的。</p>

虽然车外的那人, 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就在方才，当自己跟着母亲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他的面前，看到他向自己投来目光的时候，她的一颗心, 却还是控制不住怦怦地跳，就仿佛她刚认识他一般。</p>

在他的面前，无论何时, 她都永远仿佛情窦初开。那种怀春初恋的感觉，叫人耳热心跳，如此美好。</p>

李玄度骑马走在前，护着马车领路。他听不清车里的李慧儿和她都说了什么，耳朵里就只听到两个少女在车传出的轻轻叽叽咕咕说笑的声音。</p>

这就足够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轻松而愉快。他又回想着今早她跟着她的母亲出来, 乖乖地站在她母亲的身侧，粉颈低垂, 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如此可爱, 越想，越是喜欢。</p>

他便如此护着她们出了东门，沿郊外的路行了十来里，到了山麓之下，安国寺便也到了。</p>

马车一停下，李玄度便就迅速翻身下马，亲自到车门口来接她们。</p>

车门打开，先是李慧儿出来。他很自然地伸手，扶了李慧儿一把，让她踩着放在马车下的小凳子，走了下来。</p>

李慧儿下来后，车厢里便就出来了另一位少女。</p>

当李玄度看到马车门里现出了那道披着小披肩的水绿色倩影，心便微微一跳，恍了个神，见她已弯腰从里出来了，停在门口。</p>

按理说，轮不到他伸手去扶她的。毕竟她和李慧儿不一样。何况她的婢女，也早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了，此刻就站在他身后，等着他让开位置，好让她们扶她下来。</p>

但，仿佛鬼使神差，不过略一迟疑，李玄度便不由自主也朝她伸出了手。见她立着，一双妙目望向自己，并没有像方才李慧儿那样立刻有所回应，不禁紧张起来，又有点懊悔，为自己的孟浪，心里不禁微微忐忑，迟疑了下，正想收回手让出位置，忽见女孩儿衣袖下的那只手，已稍带了点矜持地搭在了他的掌心里。</p>

李玄度松了口气，几乎不敢发力，只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素手，低声道了句小心。</p>

她没应声，只微微低头，另手轻轻提起她的裙裾，在他的搭手下，穿了粉红色绣鞋的小脚便踩在了小凳上，也顺利地下了马车。</p>

紧跟着，那只被他轻握在掌心的小手也抽了出去，离开了他。</p>

整个过程，其实不过只是一息。但留在他掌心之的那种感觉，却是前所未有。</p>

李玄度只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团柔软的丝绵，但她的手，却比丝绵更加滑溜。他又觉得他像是触到了美玉。但再好的玉，也没有她的手那么柔暖。</p>

他情不自禁地又握了握手掌，那残留在掌心里的感觉才慢慢地消了下去。</p>

两个女孩儿已手拉着手地朝前走去。李玄度驱散了心里那不该有的杂念，快步跟了上去。</p>

他们到得早，此刻寺人并不多。那主持获悉方归京不久的秦王今日竟微服带着两名女眷前来赏花，忙领着寺众僧出山门迎接，又询问是否需遣走今早已到来的香客，再关闭山门，好让他们能够清净赏花，免得冲撞。</p>

安国寺是皇家敕建寺，今日既来了皇家之人，如此行事，理所当然。</p>

李玄度望向了她，她若想清净赏花，那便关闭山门，见她低声问李慧儿的意思。</p>

李慧儿笑道：“我随阿姊。”</p>

他见那女孩儿转向自己道：“殿下，那不必关闭山门了？本就是天成之景，又正当花期，合该让想看的人都能看到，更不好叫不知道的人今日空跑一趟。”</p>

李玄度立刻吩咐主持照她的话做。主持应是，先将一行人迎入寺。</p>

她和李慧儿先到后头的客用禅房里稍作休整，随后便出来赏花。</p>

千年牡丹，雍容华美，然而满目芳菲，落入李玄度的眼，也比不过那女孩儿的一抹背影。</p>

他不远不近地随在后面，看着她们赏花，又去拜了花神。</p>

近午，入寺烧香赏花的人也越来越多。</p>

李玄度的心里始终绊着一件事，今日终于将她接了出来，就是想单独寻个机会和她说几句话，好问问清楚。但侄女李慧儿却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分开，便如她的小尾巴一样。</p>

他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她落单，实在忍不住了，唤来骆保，低声吩咐了几句。</p>

骆保听到秦王竟命自己想个法子将郡主支走，很是诧异，扭头盯了眼前方那正坐在亭里和菩家女儿说说笑笑赏着花的郡主，忽若有所悟，一下反应了过来：“奴婢这就去办，殿下您看着！”</p>

他脑瓜子机灵，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入亭对李慧儿说，蓬莱宫里方才派了人来寻她，也不知何事，此刻人正在山门外等着。</p>

李慧儿信以为真，忙对菩珠道：“阿姊，我去瞧瞧到底何事，等下回来找你！”说完便在骆保的陪伴下，带了几名宫人匆匆往山门而去。</p>

菩珠知应是李玄度让骆保将李慧儿支走的。</p>

他磨磨蹭蹭，出来都半天了，就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还不来寻自己说话，她心里简直快急死了，若不是需矜持一番，简直恨不得自己去找他了，此刻见他好不容易终于有所行动，这才暗暗地舒了口气。</p>

等李慧儿去了后，她装不知，想鼓励他，便出了亭，带着两个婢女，正要往人少的后禅院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搭讪的声音：“世妹，真巧啊，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遇到！”</p>

菩珠转头，认出是荣禄大夫府的何公子，那位向自己提过亲的京都风流少年才子。见他在几名家仆的簇拥下，笑吟吟地朝着自己走来，心厌烦，忙停步，飞快地瞟了眼不远外的李玄度。</p>

“世妹，这里人多，万一冲撞了你。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p>

正值一年一度的安国寺牡丹赏花会，满京都的红男绿女，纷至沓来，似何公子这等风流少年人物，怎会错过如此盛事？见今日天气晴好，也出动赏花，方才到了这里，无意竟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菩家女儿，想上来和她搭讪，只又见她和宁福郡主在一起，周围还有好些侍从，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远远地瞧，恰方才，见郡主不知何故被一圆脸侍从给叫走了，他也不认得骆保，眼睛里只看见了菩家世妹，机会来了，立刻便抓着，上去搭讪想献殷勤――</p>

谁知还没献完殷勤呢，就在这时，冷不防，他对面竟飞奔上来一个人，二话不说，一拳当头便砸了过来。他一下被打倒在地，眼冒金星，鼻子也流了血，定睛望去，见冲出来打了自己的人竟是死对头，公主府的韩赤蛟。</p>

话说，韩赤蛟自打去年在蓬莱宫偶遇菩家女儿后，惊为天人，回去了念念不忘，一心想要娶她为妻。他母亲李丽华得知儿子的心愿后，一是看了菩家门第，二是知姜太后也很喜欢这女孩儿，倘若儿子能娶到她，往后大有裨益，故也一心想要撮合婚事。谁知昨日，从媒婆那里获悉，菩家再次谢绝求亲，很是不悦，但太后都不支持，她也没办法，只能让儿子断了念头，说再另给他说门好亲事。</p>

韩赤蛟闷闷不乐，今日便带着几个平日跟从的狐朋狗友也来这里散心，恰竟叫他也遇到了小美人，顿时喜出望外，两眼发光，眼睛里只剩下她了，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接近她，突然看见何公子竟冒了出来，比自己快上一步，先去献殷勤了。</p>

他从前本就因为游玩之事和对方起过冲突，如今知他家也在提亲，新仇旧恨，脑子一热，跳出去一拳便将人打倒在地。</p>

这何公子在京都，也是有地位有名气的人，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有菩家的世妹，怎肯就这么认输？从地上爬了起来，立刻叫人帮自己打回来。</p>

这下热闹了，两边人马冲了上来，厮打在了一起，连近旁的牡丹花也遭了殃，花落枝断，周围游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场面乱成了一团。</p>

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简直令人猝不及防，菩珠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有点急，正要转头寻李玄度，眼前忽掠过一道身影，抬眸，见他已来了，挡在自己的身前，朝着率众正扭在一起的韩赤蛟和何公子喝了一声：“住手！”</p>

几名便装侍卫也从暗处奔了过来，三两下便将打架的众人给分开了。韩赤蛟与何家公子这才看到了李玄度。</p>

两人自然认得他，见他将小美人护在了身后，皱眉望来，愣住了。</p>

“舅舅，你也在？太好了，舅舅你快替我做主！他打我！疼死我了！”</p>

韩赤蛟方才乱不知被谁给打了一拳脸，此刻反应了过来，捂着腮帮子急忙告状，冲何家公子怒目而视。</p>

“出去！”</p>

李玄度望了眼近旁那一簇被践踏得七零落的牡丹，皱眉下令。</p>

当年的皇四子，那少年秦王纵马天街之时，似何公子这些人，都还只是十岁左右的小屁孩，此刻见他突然现身，又如此下令，哪敢违抗，慌忙应是，捂着还流血的鼻子，带了自己的人，急急忙忙地退出了安国寺。</p>

韩赤蛟这下可开心了。</p>

“舅舅，让他滚！我还有事，我寻她说几句话……”</p>

他根本就没留意自己小舅舅的神色，两只眼睛只顾盯着躲在他身后的小美人。</p>

“你也一样！给我立刻回去！好好反省！”</p>

没想到舅舅铁面无情，连他也一块儿赶。</p>

韩赤蛟傻了眼，愣在那里。</p>

“还不走？”他皱眉道，神色很是不悦。</p>

胳膊拧不过大腿。韩赤蛟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眼巴巴地又看了一眼躲他身后的小美人，只好带着自己的人，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p>

等人被赶走了，李玄度转身朝她低声道：“你受惊了吧？我送你去休息。”</p>

菩珠垂眸跟着他往后头休息的地方去，穿过大殿旁的一条便道，来到后寺。</p>

周围人渐渐地少了，来到一座静殿前，菩珠见他脚步变缓，忽停在了阶下，吩咐她的两个婢女留下，随即对自己道：“你来一下，有事。”说完继续朝前走去。</p>

菩珠装不知，吩咐婢女照他吩咐在原地等着，自己随他前行，穿过静殿，终于停在了殿后石道旁的一株古槐之下。</p>

古槐已有数百年了，树干足有几人合围那么粗，树冠更是茂盛，浓阴张开，几乎遮挡了半座禅院，浓阴深处藏着鸟儿，耳边不时响起几声鸣啼，显得周围愈发清幽。</p>

和他面对面地站着，间隔了几步的距离，虽未抬头，却也知他此刻就在望着自己。</p>

菩珠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期待，屏住呼吸，默默地数着树上不知哪处浓阴里发出来的鸟鸣之声。</p>

在她数到了第七声后，终于听到他开口了：“最近这一年多，你在家过得如何？”</p>

他顿了一下，自己又解释道：“从前不是常收到你的信吗，这一年多，一直不见你来信，我有些记挂。”</p>

原来他也留意到了自己这一年多没有给他写信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