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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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以孝治天下, 至今上孝昌皇帝，更是如此, 处处身体力行，为天下之表率，譬如，皇帝一向提倡简朴，却不惜耗费内府巨资，用刚过去的千秋大典向天下昭显了他对姜氏太皇太后的孝道。今日得知陈太后体感又是不适，紫宸殿议事毕, 便去积善宫探病。</p>

皇后上官氏方来过这里, 遇到长公主，获悉长公主从早间起便一直侍在陈太后榻前, 未曾离开过半步路，与长公主勉强应对几句，摆驾而去。皇帝到来, 询问太医用药，让太后好生休养，探望完, 便也离去。</p>

长公主送皇帝，劝道：“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母后这边，陛下放心交给我便是，我定会照顾好母后, 叫陛下没有后顾之忧。”</p>

孝昌皇帝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感情甚笃，虽也隐隐知悉她与南司沈d的事, 却从不加过问，闻言颔首：“辛劳阿姊, 朕先去了。”</p>

长公主却道：“陛下可否拨冗片刻，我另有一事要与陛下商议。”</p>

皇帝随长姐转入近旁一间侧殿，屏退了宫人，长公主道：“陛下，我前些日去蓬莱宫探望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之言，虽未明说，却分明是为四弟的终身大事在牵肠挂肚。毕竟四弟年纪不小，这回既已归京，恰又逢太子议婚，我便想，陛下何不也为四弟安排一门适合的亲事，以慰太皇太后之心。”</p>

皇帝道：“朕也常为四弟此事挂怀，每每想起，心颇是不安。既如此，阿姊知太皇太后可有意之人？”</p>

长公主摇头：“这个我倒未听太皇太后提及，只不过，阿姊这里有一位现成人选，可供陛下考虑。”</p>

“何人？”</p>

“便是菩猷之的孙女。我亲眼见过那孩子，容貌体态俱佳，年纪也是正好，且知书达理，举手投足，无一不显大家闺秀之风。不瞒陛下，我第一眼瞧见菩家那女孩儿，便觉着她与四弟二人犹如天作之合。”</p>

“这些都罢了，无需我多说。阿姊是觉着，菩家孙女若被立为秦王妃，入皇家牒谱，不仅是为菩猷之平反一案添一重墨，锦上添花，更足以向天下彰显陛下对忠臣之厚待。至于四弟那里……”</p>

长公主顿了一顿，觑皇帝的神色。</p>

李玄度身份特殊，虽在先帝驾崩前便被先帝亲口赦罪，但有些事，对于他们这种生于皇家的人而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p>

很快她继续道：“陛下对四弟的手足之情，关爱之深，非但太皇太后看在眼，朝臣，乃至天下，何人不知？为耽搁了婚事的四弟主婚，择绝世佳人为配偶，更显陛下厚爱。四弟那里，我料他必也会感激不尽。”</p>

皇帝笑着颔首：“皇阿姊所言有理，待朕考虑过后，再作论断。”</p>

长公主亦笑：“那是自然，陛下也知我一向嘴碎，又见太皇太后记挂此事，今日恰好在此遇到陛下，这才胡乱说了几句，若有不妥，陛下勿见怪，一切皆以陛下为决断。”</p>

孝昌皇帝一向勤政，回到紫宸殿，却未像往常那样处理案头堆积着的政务，沉思半晌，将内府令沈皋唤来，吩咐了一句。是夜亥时，一人从皇宫东北角的延庆小门入内，穿过夜色笼罩的重重漆黑殿宇，来到了一处还亮着灯火的殿前。</p>

此人年近五旬，面黄无须，正是孝昌皇帝最信用的内府令沈皋。他入内，经过两个立得形同木偶的宫人面前，使了个眼色，宫人便似活了过来，立刻退了出去。</p>

沈皋关门，朝着案后尚在御批奏折的皇帝轻声道：“陛下，奴婢回来了。”</p>

“怎么讲？”皇帝未停手之笔，一边继续披着奏折，一边问。</p>

“据大真人之言，秦王这些时日，或于静室打坐，或与其论道。除太皇太后千秋节外，寸步未出紫阳观。”</p>

皇帝唔了一声：“可有人去见过他？”</p>

“有。”</p>

“何人？”</p>

“据小道童讲，天之前，有一年轻女郎女扮男装入道观求见殿下，盘桓了将近半日，傍晚方离去。据外貌描述，推断应是菩家孙女无误。”</p>

皇帝停住，搁笔，抬起头：“她找秦王何事？”</p>

沈皋摇头：“这个外人不知，大真人亦不知。”</p>

“除了菩家孙女，可还有别人去过他那里？”</p>

“有一位。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驸马广平侯韩荣昌。”</p>

皇帝诧异：“是他？他去又是何事？”</p>

“这个也是不得而知。除这二人之外，这些日再无旁人与秦王有过联系。”</p>

皇帝沉吟片刻，道了声知道。</p>

沈皋退下去前，迟疑了下，问：“陛下，可要我派人在道观里暗监视？”</p>

李玄度在西海郡的两三年里，一直受到秘密监视，故沈皋多问了如此一句。</p>

“陛下放心，必不会令太皇太后知晓。”他又添了一句。</p>

皇帝淡淡道：“你若有心不轨，会选这种时候于朕的眼皮子底下与人交通谋事？朕的四弟，可不比你愚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沈皋面带羞惭，低声受教。</p>

次日小朝会后，皇帝单独留下广平侯韩荣昌，见他于紫宸殿的便殿。</p>

韩荣昌少年时名门子弟，不是什么善茬，亦是个顾盼自雄、杀人不眨眼的狠人物。先帝宣宁年间，二十岁的姜毅领大将军印迎战狄国之时，他是姜毅麾下的一名副将，时年不过十，便奋勇争当先锋，立过大功。后来做了驸马，这才一蹶不振，那日实在是把柄被人捏在手里，无路可退，逼得当年的凶心恶胆全都出来了，终于重振了一回昔日的男子气概。但过后，心有些担忧。回想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足以论罪，若李丽华真的怀恨翻脸，皇帝降罪，自己是无妨，哪怕真被发去和姜毅一道边郡养马，姜毅也是他佩服的人，正好可以多多亲近。</p>

但问题是，自己不是孤家寡人，后头还有一家子的韩氏之人。</p>

这两日他有些忐忑，因日常职务是光禄寺羽林郎将，主宫廷内的宿卫护从，索性就不回长公主府了，宿在衙门里。今日朝会低着头，一声不吭，唯恐皇帝注意自己。</p>

怕什么来什么，散朝后竟被皇帝单独传召。韩荣昌也就认命了，行了礼，等雷霆之怒降落头顶，没想到皇帝和颜悦色，开口问他这几日在忙什么。</p>

韩荣昌略略松气，但也知今上性情猜沉，岂敢松懈，道自己忙着职务之事，将功赎罪，以补之前征天水不利犯下的过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