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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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宗始, 辅历四代君主，主外战、赞内政, 集莫大功劳于一身的一代圣仁太皇太后姜氏，就此驾崩。</p>

送灵的当日，京都满城缟素，百姓哭送队伍，长达数十里地。</p>

虽遵她生前遗愿，身后不举大丧。但她毕竟地位超然，兹事体大, 当有的治丧, 也是必不可少。朝廷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于太宗的陵寝之旁, 另起数间仿蓬莱宫寝殿的独殿，名奉安殿，暂供停灵之用。而从小被姜氏带在身边养大的宁福郡主李慧儿, 亦婉拒了端王夫妇的好意，到上官太后面前泣求，允她随去守孝一年。</p>

上官太后对她的这个举动十分赞赏, 一口答应。</p>

这个阴雨绵绵的暮春日，清早，天尚未大亮，一辆素车便载着李慧儿出京，沿着泥泞的道路, 往皇陵的方向缓缓而去。</p>

深夜，崔铉下了南司的地牢。</p>

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 阴暗潮湿，空浮着一股排泄物和脓血混合起来的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沿着狭窄的走道往里去, 只见两旁的铁栅里关满囚徒。</p>

这些人当，从前也不乏怀银纡紫高官厚禄之人，然宦海沉浮，旦夕福祸，只要做了这里的阶下囚，哪管从前如何风光，极少再会有人能够活着出去了。</p>

那些蓬头垢面的囚徒，听到脚步声起，有的目光呆滞，毫无反应，有的挤到栅栏之前，拼命地从栅隙间极力够出脏污的手，口里呼着冤枉，灯影烁动，那声音凄厉，听起来犹如发自炼狱。</p>

这是崔铉成为南司将军后，第一次下到地牢。</p>

但他对这里，却并不陌生。</p>

很久以前――其实也并非很久，就在他刚被带入京都的那段时日，他便是在这里渡过的。</p>

只不过，那时他是阶下之囚，身受酷刑，任人宰割，而现在，他摇身一变，手握绝对权力，成为了这里的主宰。</p>

他目光冷漠地从两旁那朝他伸来的一只只手旁走了过去，最后来到一个最靠里的囚室，停在门外。</p>

此处便是刑室，铁门紧闭。狱官见他似是无意入内，殷勤地为他掀开了门上的一个视孔。</p>

他靠过去，朝里看了一眼。</p>

一个人被铁锁绑在刑柱上，头无力下垂，乱发覆面，一动不动，身上布满了酷刑留下的血污，情状惨不忍睹。</p>

“嘴紧得很，刚晕死过去。无论如何刑讯，就是一个字都不说。”</p>

那狱官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p>

里头那个被绑在刑柱上的人，便是西苑令。</p>

就在姜氏太皇太后驾崩没几日，皇帝又收到了一个叛变者的秘报。</p>

还是那个西苑令。</p>

在他那里，可能保有一份秘密的联络名单，上面记有至少上百之人。</p>

那些人，皆为当年姜氏家族提拔任用的信靠之人。从开国老侯爷开始，到姜虎，再到姜毅，历多次大小战事，他们凭着军功，皆成为了军的高级武官，掌管职位，遍布各军。在宣宁三十九年的变故之后，当的一些人遭到清洗，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如今依然在京都或是各地的军效力。</p>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效忠姜氏太皇太后。</p>

姜氏出，可召天下之半兵。当年的这一句话，绝非无稽之谈。</p>

如今姜氏虽已身死，但这份名单上的人，若是不除，皇帝如何能够安枕？</p>

李承煜当时便就做了决定，不再等待，命崔铉立刻逮捕西苑令，拿到那份名单。</p>

人是顺利抓到了，能搜的地方也都搜遍，但数日过去一无所获。这里也一样。任凭如何拷打，酷刑加身，西苑令始终牙关紧闭，一言不发。</p>

狱官见上司透过视孔盯着里头，神色若有所思，怕他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不满，忙又道：“将军放心，再给卑职两天，不信问不出东西！卑职这就继续用刑去！”说完招呼手下就要进去。</p>

“暂且不必拷问了。这种人不畏死。真就如此死了，没法向陛下交待。”</p>

崔铉忽道。</p>

狱官忙应是。</p>

崔铉目光微烁，最后看了一眼里头的西苑令，不再停留，转身大步出了地牢。</p>

……</p>

李慧儿出京后，一行人马在阴雨连绵的恶劣天气里连着走了数日，这里，终于来到了皇陵口的水畔。</p>

过了前面的这条大河，便就是皇陵的地界了。</p>

往后接下来的一年，自己就要在这里渡过了。</p>

她没有半分的不愿。</p>

相反，这本就是她的愿望。</p>

何况现在，在她的身上，还藏有一个重要的秘密。</p>

那是一份联络名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