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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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能回！”</p>

费万咬了咬牙，吩咐同行的手下护好王妃，待要走，想了下，又从袖取出藏着的镖筒交给她，教了下她如何发射，最后朝她行了一礼，随即上马，朝着玉门关的方向疾驰而去。</p>

菩珠去看那士兵，发现他已断了气息，怀着敬重之心，和随从一道将他移到路边，掘了沙坑将他埋了，心默默祝祷片刻，随即掉头回往玉门关。</p>

东狄对河西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控制这条李朝连接西域的通道。</p>

肃霜汗既对河西发动了如此数量规模的大战，必是有备而来。</p>

沈d那边，倘若她想得没错，现在应该也有所行动了。李承煜离开京都，这于他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p>

现在，她除了入关避祸，也别无选择。</p>

好在照她的估算，李承煜此刻应该已经走了。</p>

……</p>

费万纵马狂奔回到玉门关前，表明身份入关之后，获悉昨日一早便就随了皇帝陛下离开，继续马不停蹄地追，沿途驿舍换马，终于在第二天，找到了杨洪，把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p>

杨洪大吃一惊。</p>

他刚送皇帝离开，才刚回，便收到了这样的消息。</p>

倘若这是真的，河西局面将极其严峻。</p>

如此大事，他不敢立刻决断，安排人加强关门和长城的防守后，同时又派出探子去探听更多的消息。</p>

当天深夜，他收到回报，消息是真。</p>

他自己不敢擅离职守，派人连夜以最快的速度去追御驾，在靖关之前，杨洪手下的那名副将终于追上了皇帝，禀告消息，并提出了杨洪的请求，希望朝廷尽快增调人马来河西。</p>

否则，以两万守备军应对十万人马，河西将危如累卵。</p>

杨洪怎么能想得到，就在他派的人见到皇帝送来边关报急之前，李承煜也刚又收到一则新的战报，整个人正处在狂怒之。</p>

他刚获悉，他现在除了要尽快对付沈d叛军和他手上那个用来与自己打擂的楚王孙外，北方边界也告急了。</p>

肃霜汗王发动大军，正朝两国边界而来。若是让他越过，帝国北端的数郡几十县便就岌岌可危。</p>

而雪上加霜的是，他现在还要应对已被传得天下几乎人人皆知的关于他是如何弑父杀君的可怕流言。</p>

他正在今夜过夜的靖关驻跸地里和同行的陈祖德商议着如何应对，突然又得知河西也告急，整个人一僵，当时胸间便气血狂涌，喉头一甜，急怒攻心之下，竟吐出一口鲜血。</p>

陈祖德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他，连声劝他息怒。</p>

李承煜稳了稳神，一把推开陈祖德，厉声吼道：“崔铉还能帮朕守住京都！你呢？朕的表舅！三朝元老，朕对你如此器重，你位极人臣，如今这等局面，你除了息怒，再无别话？”</p>

陈祖德被皇帝的一番话给斥得面红耳赤，急忙下跪请罪。</p>

李承煜双目血红，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屋来回不停地走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p>

陈祖德定了定神：“陛下，臣有一想法，但不敢说，怕陛下怪罪。”</p>

“说！”李承煜吼道。</p>

陈祖德咬牙道：“陛下，以朝廷如今的军力和钱粮，应对北疆和沈d逆贼，便已捉襟见肘，若再分出去照顾河西，三头并进，臣怕三头皆失！”</p>

李承煜道：“你何意？”</p>

“陛下赦臣无罪，臣方敢言。”</p>

“无罪！”</p>

“为今之计，只有自断一臂，以保大局。舍河西，全力应对北疆与沈逆。陛下，失河西，后果不过是失西域罢了。从前先帝几代，西域又何曾真正由我朝掌控过？何况……”他顿了一顿，压低声，“如今秦王几掌控西域，河西若真不幸落入东狄之手，恰将他困住。到时，陛下坐山观虎斗便就是了。”</p>

李承煜停在窗前，盯着前方河西的方向，身影僵硬地立了良久，慢慢地转头，咬着牙道：“若是如此，当如何行事？”</p>

“陛下可命杨洪死守河西，再关闭此处靖关大门。没了后路，他便不得不全力以赴。门一关，亦可防内郡受波及，再生不必要的变乱。”</p>

靖关是河西和内郡相互往来的必经关道，此关关闭，便就截断了内外交通。</p>

李承煜沉默，起先一言不发。</p>

一旦下令关了这道门，便就意味着两万将士和河西那将近十万的民众将极有可能陷入东狄铁骑的包围，没有任何的退路。</p>

他的手微微发抖。</p>

“陛下，此关乎大局！朝廷军力实在做不到三边同战。权衡利弊，取舍而已。待剿了沈逆，平定北疆，到时，若河西已入敌手，日后再行收复之事，则陛下之功绩千秋万代，除三皇五帝，谁勘相比？”</p>

是啊，他是皇帝，天下至尊。一将功成，尚且万骨白枯，何况皇帝？</p>

天下之人，皆蝼蚁罢了。</p>

李承煜闭了闭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便照你之策，准了！”</p>

杨洪接连几夜无眠，焦虑万分，终于等来了皇帝的回复，命他全力以赴应对，说朝廷会尽快增派援兵。</p>

他起先信以为真，再过一夜，非但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增援的后续，反而获悉了一道于他而言犹如晴空霹雳的消息。</p>

靖关的到铁门，在皇帝出关之后，便就封锁关闭。任凭已经知道战乱消息想要逃难的民众如何聚在关门下叩门哀求，对面充耳不闻，毫无反应。</p>

杨洪大怒，自己不敢走开，再派亲信前去质问，被那守关之人以一句冷冰冰的上命难为给顶了回来。</p>

他全部都明白，亦彻底地绝望了。</p>

必是朝廷出了大事，弃卒保车，放弃河西，任由他的两万将士和十万民众自生自灭了。</p>

在起初短暂的绝望过后，毕竟是守了多年边关的老将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迅速召来幕僚和官员商议对策。</p>

玉门关只是一个凭空矗在沙洲里的关口，没有天堑可依，并不好守，且长城战线又太长，对方若是凭借兵力优势，发动多点的齐头进攻，他这边没有足够人马调用，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全线防守。而一旦被撕开口子，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p>

杨洪最后做出了一个不得已之下的抉择：放弃玉门关和河西半壁，在东狄大军到来之前，尽快将西部的民众迁入郡城，到时候，集全部兵力，围绕郡城设点作战，守到最后一刻。</p>

至于结果，只有一话：尽人事，听天命。</p>

他怀着必死的悲壮，下了这道命令。</p>

而这时，东狄大军虽还没到达，但大战将临，后路又被朝廷截断的消息已是遍地传播，都尉府关于人员全部尽快撤往郡城的公告，也贴满了各城各镇驿舍大门旁的墙面。</p>

玉门关关门紧闭，无论如何叫门，没有半点反应。好在守卫长城的戍卒也撤得差不多了，越墙不会再有危险。菩珠只能弃车，这一日，在随从的帮助下，小心地翻过城墙进入河西，跟随路上逃难的人流走了一天，终于临时搭上一辆驴车，一番辗转，最后来到她从前住过的福禄镇。</p>

这个地方，如今的入目所见，和她印象已是完全不同了。</p>

熟悉的巷路，甚至连驿舍大门上方那褪了皮色的红灯笼也还在，依然在风缓缓摇荡，但此处，已没了往日人来人往集市热闹的祥和。镇上大部分人已逃走，驿舍也空了，但还有一部分人，或是舍不得带不走的家业，忙着来回一趟趟地搬运，或是年老体衰无法上路，怀着侥幸之心，迟迟不愿离开。路上到处都是背着大小包袱拖家带口一脸愁容之人。众人行色匆匆，自顾逃命。</p>

菩珠双脚已经走得发肿，脚底起了水泡，早已磨破，血水渗袜，每走一步路，便就火辣辣地疼痛。</p>

费万那日和她分开之前，说等他通知到了杨洪，他便立刻回来接王妃。</p>

约好的地点，便是福禄镇。</p>

菩珠在镇上等了大半日，没费万的消息，怕后面的东狄兵马随时就会杀来，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自己去往郡城。</p>

随从担心她，让她再稍等，说自己再去寻个车，好搭她上路。</p>

兵荒马乱，想找到一辆能有空位子的可以多载个人的车，也是极不容易。</p>

菩珠知自己怕是不能再走下去了，答应了下来。</p>

她暂时休息的地方，便是从前她跟着杨洪一家人住过的那个小院落。</p>

这地方如今的主人早已逃走，屋内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了，吃的东西，更是不剩半分，就只剩些笨重的桌椅床具还不曾带走。</p>

菩珠坐在自己从前曾住过的那间小屋，虽毫无胃口，但想到自己腹的孩儿，还是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一只她前日用金镯从逃难人那里换来的干粮馕饼，撕了一块，慢慢地嚼着，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渐渐出神。</p>

这熟悉的环境，令她生出了一种如在梦的恍惚之感。</p>

正吃着东西，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p>

她以为是随从回来了，发声问道：“怎样，找到了吗？”</p>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p>

菩珠忽然觉得不对劲，正要起身，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踢开。</p>

门口出现了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身上套着好几层的衣裳，男衣女衫，胡乱杂穿，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p>

那男人见到菩珠，眼睛陡然发亮，死死地盯着她，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p>

菩珠虽着男装，一身风尘，模样狼狈，但容貌绝美，胸脯日渐鼓涨，很难遮掩女相。</p>

一见到这男子目露淫邪的样子，菩珠便就明白了。</p>

这必是个趁乱到处入户盗窃顺手捡便宜的无赖徒，见自己是个落单女子，心生歹意。</p>

那男子又咽了口口水，笑嘻嘻地朝她走来，口道：“小娘子这是怎的了？一个人被丢在此处，怪可怜的。不如跟了我，我送你去郡城避难可好？再不走，等那些如狼似虎的东狄人打进来，小娘子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p>

菩珠皱了皱眉，褪下腕上剩下的另只金镯，丢到了对方的脚下，冷冷道：“我就这么点值钱之物了。你拿去，立刻退走。否则，休怪我下手狠辣。”</p>

那人急忙捡了起来，放嘴里咬了咬，果是真金，狂喜。拿了钱财，却还是舍不得眼前这生平从未曾见过的美色，目邪色更浓，□□着张开双手便朝她扑去：“小娘子，你便从了我吧！让我摸一摸，我便是死了，也是心甘……”</p>

他话音未落，惨叫一声，抬手捂住胸口，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方才那只被纳入怀的金镯也滚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墙角边上。</p>

菩珠纤细的指，紧紧地握着那只刚发射出毒箭的箭筒，指节都变得青白了。</p>

她看着这人嘴角慢慢冒出血泡、两眼翻白的死状，一阵恶心，又一阵惊惧，不想再多看一眼。</p>

她压下飞快的心跳，挪开目光，抬袖正要擦额头方沁出的一层细汗，突然，外头传来一道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吼叫之声。</p>

“东狄人就要打来了――快跑啊――”</p>

接着是阵阵惊叫声，夹杂着孩童的哭泣之声。</p>

菩珠连镯也来不及捡，一把抄起装了干粮的袋子，脚痛也顾不得，奔出去。</p>

外面又涌来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惊恐万分的民众，纷纷朝前夺路狂奔。还有人一边跑，一边连路丢着原本舍不得的东西。</p>

那末路的绝望之感，仿佛乌云压顶而下，逼得人无法透气。</p>

菩珠看了眼四周，还不见随从回来。她跟着人流胡乱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沿驿舍的围墙穿过镇子，很快来到后头，爬上她从前时常站上去眺望远处的那座高坡。</p>

远处，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依稀可见的长城似坍塌了一片，地表黄尘弥漫，漫山遍野，布满黑点。</p>

那是东狄人的骑兵在冲驰，犹如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刀，肆意地撕裂着这片苍茫而宁静的广袤旷野。</p>

她掉头，忍着脚上那钻心的疼痛之感，下了土坡，飞快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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