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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侄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馆陶公主的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平阳公主慌忙扶着她,担心惊着她,小声喊:“姑母?”
馆陶像受惊的鸟儿哆嗦一下。
平阳扶着她登上马车,四周没了旁人,安静下来,平阳手上的体温传到馆陶身上,她冰冷躯体有了暖意,馆陶回过神来,潸然泪下,“太后和陛下怎么,怎么可以这样?若不是我,他根本当不成太子!”
平阳抽回她的手,“姑母此话过了。你和母后商讨亲事时,陛下确实不是太子,你这般厉害,当日为何不请父皇为刘荣哥哥和你女儿赐婚?”
馆陶被问住。
馆陶不受宠,她皇帝弟弟厚待她也是因为她送去的美人。她并不能左右景帝的决定。在景帝厌恶栗姬之前,她的话甚至没有栗姬的枕边风好使。
平阳道:“刘荣大兄被废,是你、母后和祖母的功劳。陛下能那么快被立为太子,原因有二,父皇一直很宠陛下,陛下聪慧,父皇很满意是其一,其二便是不给祖母为梁王叔筹谋的机会。
“母后也并未对不起你,隆虑侯便是母亲为你儿子争取的,你得承认吧?你若有办法,陈须又怎么可能至今还是一千多户的小侯?”
馆陶公主没别的法子,有薄后被废在前,把女儿许给皇家仍觉得不保险,才又跟王太后结一门亲,便是她的次子和公主。
平阳公主的话她无法反驳,馆陶公主道:“他们才成亲几年?陛下就这么等不及。”
“他们成亲好几年了,再过几年皇后怀上也不见得有力气生。”平阳公主直言道,“母后和陛下并没有说什么。”
“何物明说?堂堂皇后你我随便见,昭阳殿和钩弋殿却见不得。”馆陶擦擦眼泪,“昭阳殿那位是婕妤,身份仅次皇后,尊贵,你我见不得也说的过去。钩弋殿那二位什么人?八子,尚不如美人。”
平阳公主头疼,“你小声点,皇帝还没下旨,你先嚷嚷出来,以他的脾气不可能枉担心着废后的虚名,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敢!我现在就去找他!”
平阳拉住她:“找他说什么?陛下只需两个字——无子。这种情况找谁也没用。祖母也不敢。一旦说出来,等于她希望刘姓旁支继承皇位。再说了,有薄后在前,陛下无此意,只要后宫有了消息,群臣也会上奏,当立太子。为了太子,陛下也得废后。”
馆陶公主坐回去,转向平阳,“你怎知不孕之人是皇后?”
平阳想笑,“你希望是陛下?皇后无子,废她一人。有你在,她退居城外,依然能过着无忧的生活。陛下无子,旁支继位,你我两家一定会被当成‘诸吕’清算。毕竟我是陛下的亲姐姐,你是姑母兼岳母。你我向新帝投诚,他也不会信。”
馆陶公主像是被人瞬间抽空了力气,颓废的靠着车厢,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
平阳道:“我若有个女儿绝不会让她嫁入皇家。”
“平阳侯乃曹相的曾孙,万户侯,长安俊才随他挑。陈午他不过一千八百户,还没平阳侯零头多,谁家孩子等着他挑?谁理他?”
平阳公主道:“你这样说我也可以说,你女儿若是万户侯之女,母后也不敢现如今就厚此薄彼。”
馆陶公主猛然转向她。
“你只能慢慢接受,切不可妄动。陛下早已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任由你们决定婚事的稚儿。”
馆陶公主擦干眼泪,“我知道该怎么做。”下了她的马车直接回家。
刘彻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那日前往东宫送黄瓜的黄门,“有事啊?”
“启禀陛下,咱们守在昭阳殿路口的人看到长公主和窦太主被太后的人拦下,两人在车里谈了许久才分开。陛下,要不要使人打探打探她二人谈的内容。”
刘彻:“她们一不敢反,二不敢闯昭阳殿,折腾不出大事,别管她们。”
黄门退出去,春陀欲言又止。
刘彻眼角余光看到:“担心卫夫人?姑母没空,她此刻最担心的是皇后。明天中午去城外转转,中午去平阳侯府用饭。”
“明天去?长公主再问起卫莱,如何是好?”
刘彻:“阿姐不是那么没趣的人。”
翌日中午,平阳长公主仿佛忘记“卫莱”这个人,席间还令舞者讴者助兴,高兴的跟许久不见刘彻一样。
刘彻也没让她失望。
九月初五,秋风乍起,凉气袭人,刘彻脱下薄纱,换上厚衣,心情极为烦躁。朝臣出去,刘彻就迫不及待地起身,伴驾的春陀也发现皇帝心情极差,小心试探,“奴婢宣御医?”
“宣什么御医?朕又没病!”刘彻烦躁的坐下,张口欲说些什么,看到宫女太监,顿时觉得碍眼。
春陀屏退左右,刘彻眼前舒服片刻,又觉得烦,“春陀,你说卫夫人那女人是不是真没心?”
春陀愣住,怎么突然说起卫夫人?卫夫人不在宫里,也能给陛下添堵啊。
刘彻:“她说帝王无心,他日朕厌倦了,不用把她赶去北宫。”
文帝入主长安,刘盈的皇后张嫣健在,她一个女人家,也没帮诸吕干过缺德事,诛杀诸吕时就没动她,只是废了她的皇后,令其退居北宫。此后北宫泛指冷宫。
刘彻道:“到了北宫还得朕养着,浪费钱粮,不如给她买个小院,让她死遁。你说她那般在意那处小院,为何如今闹的人尽皆知,她却像不知道一样?”
这点春陀当真想过,“卫夫人猜出陛下的手笔,认为找您闹也没用。其二便是对陛下很失望,死了心。亦或者她还不知道。”
“不可能!朕令田蚡娶刘陵,她怎么那么快知晓?”刘彻问,“她不出来不等于她身边那些人都没出过上林苑。但凡出来一个,她就不可能不知道。”
关于这点春陀也想不通,上林苑的人不少,哪怕卫夫人能变出米面,油也是要出来买啊。
“陛下去看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终不能避免。与其拖到卫夫人忍无可忍,不如陛下早日坦白。”
刘彻不敢,怕卫莱朝他脸上咬。可是就像春陀说的,这事拖不得。
沉吟片刻,刘彻再次起身。
春喜挤开乌泱泱的人群,看到他要找的人,只见那人身着短褐,撸起袖子,站在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对面,手里拿着一个像菜盘子似的东西,在浑浊的水里荡啊荡,不嫌脏,眼中还尽是兴奋。
春喜好险昏过去,他主子还记得自己是女人,且是皇帝的女人吗?在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当中,这事要让陛下知道,他们有九条命也不够砍的。
春喜深吸一口气,装出焦急的样子,“先生,先生,可让奴婢好找。”大步过去,不由分说地夺下抄纸的抄帘,拉着她就往外走。
卫莱忙问:“出什么事了?我的纸还没干。是不是酒厂?”
别提酒厂,她一说春喜的脑袋就一抽一抽疼。那些酿酒的男人恨不得脱的只留一个大裤衩。春喜让他们穿上,非说热的要晕过去。春喜再念叨,就说他羡慕他们。
春喜气的回一句,他们有的他都有。结果他们反而说,既如此那就更没问题。春喜大人要是羡慕他们有男人味,他们为了春喜大人,倒是可以把衣服穿上。春喜顿时想打死自个,让他多嘴,让他逞强,现在好了吧。
“酒厂好好的,不出意外明日便可出酒。棉花地里出事了。”
摘棉花和去棉花籽的皆是宫女,春喜恨不得她主子吃饭睡觉都跟她们呆着一起,怎奈他主子嫌剥棉花无趣。
春喜不待她开口,“她们摘棉花的时候被红薯藤绊了一下,夫人曾说过,红薯藤割掉一些也无碍,她们就想扯断。孰料那红薯藤老了,结实的跟麻绳似的,她们倒是扯断了,也扯出一串东西。您快去看看,好几个都吓哭了。”
人没哭,春喜吓唬哭的,就是为了让卫莱上心,别一得空就往男人堆里跑。
卫莱松了口气,“这点事啊?快立冬了,立冬后随时会下雪,无论红薯有没有长大,都该挖出来了。”
春喜怕她又弄一群老爷们,“那东西看起来跟瓜一样脆,男人手重,奴婢去挑些力气大干惯了粗活的婆子?”
卫莱隐隐记得,前世乡里挖红薯的多是女人小孩,男人好像极少,都是去干重活,比如刨棉花,连跟挖出来,棉花离了土地才能继续开出白花。
“你去吧。我去看看。一点庄稼,我还能要她们的命。”
春喜道:“您说过那是关于万民的种子。”
卫莱还真说过,前提是她怕上林苑的人不上心,帮她乱收拾,给她整死了。以至于到了棉花地,听到施红说,哭的眼皮通红的那几人是春喜吓唬的,卫莱也没多想。安抚几句,春喜拿着锄头和镰刀跑来,卫莱就先割掉一把红薯藤,然后挖红薯。
“红薯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先放一堆,然后在旁边挖个地窖,把完好的放地窖里。破皮的都不行。”
春喜吃惊:“这么娇贵?”
卫莱:“要到来年开春。还要定期通风。否则变成一堆坏红薯,咱们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春喜担心:“这些红薯都在地下,咱们也看不见,万一……?”
“做了吃。以后主食就改红薯,直到吃完为止。”
四周安静下来,有那小心思的也不敢起了。她们爱羊肉,让她们天天吃顿顿吃,她们也能吃腻,何况这些不知道是个什么味的红薯。
卫莱装没看见,吩咐春喜,“去找几个会拾掇地窖的人来,先挖四个。”
“这么多?”春喜惊呼。
卫莱:“不一定够。去吧。再不去天就黑了。”
春喜那句“亩产多少”咽了回去。
卫莱指点众婆子割红薯藤,挖红薯。
刘彻下车,看到这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顿时哭笑不得,他早该想到有红薯有棉花有酒厂有纸厂,上林苑这些人能被她使唤的团团,恨不得一分为二,哪还有空关心什么卫莱。又不是他们的未来。
“婢子好像看见陛下?”施红抹一把额头的汗,揉揉腰说,“难道是累的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卫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没有出现幻觉,是陛下。告诉所有人,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月底加一个月月钱。”
施红顿时腰不酸了眼不花了,浑身也有劲了,催促道:“您快过去,别让陛下等太久,剩下的婢子安排。”
卫莱不想过去,算着日子她该回宫了。
刘彻走过来,“怕朕接你回宫?朕是那样的人吗?说了庄稼收上来再回去,就一定等你把红薯、棉花都收上来再走。”
卫莱心中大喜,不敢让他看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怎么突然这么好?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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