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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分钟也是一连串的快速镜头剪切,麦秋的工作从实习记者到报社精英,主编的得力助手,男同事根本不敢靠近她,有新来的女同事被男同事吃豆腐,麦秋一个眼神过去男同事就走了。家庭方面她跟郑海结婚了,两个人生了一个儿子,麦秋每天顶多做个早餐,还是她坚持的,因实在太忙。
郑海是it新贵,公司越做越大,很多人都劝她把工作辞了回家当少奶奶去,麦秋也很老油条地半开玩笑半生气的划过去了话题。记者这个职业,把男人当畜生用,把女人当男人用,所有人每时每刻好像都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神经紧绷不要太正常。
麦秋工作的时候精神奕奕,在家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始终不是放松的状态,像是总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是一种很迷茫,很抑郁,又充满了不甘心的状态。
观众能够了解一部分麦秋的情绪,她工作的时候很努力,可主编还是会私底下更亲近某个猥琐男,因为大家都是男人好说话;她对儿子非常的关心,但显然儿子更亲近同是男人的父亲;她想要独立自主,父母以及周围所有人开口全是你老公怎样怎样,你一个当妈的怎样怎样……
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做着每个人都在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情。
在她自己的眼中她是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她只是“女记者”,“某某的妻子”,“孩子他妈”。
唯一把她当人的是她的老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听她的抱怨,他会跟她交流看法,他会有意识无意识地送些小浪漫给她,连他们在一起时的光线都是十分唯美的。
只是接下来,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她为了新闻找资料的时候,老公忽然就发起了脾气。
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老公就摔门走了,儿子过来问怎么回事,麦秋一脸的迷茫。
没多久老公打电话过来说对不起,他公司有些事,他没控制住脾气,今天就不在家吃了,他们一起去外面吃,他请客。这是老公第一次跟她发脾气,麦秋通过台词把这事说出口,老公再次道歉。
两个人重归于好,一家三口吃了顿火锅。
晚上睡觉的时候,麦秋发现老公在失眠,她问怎么了,他说是公司的事。麦秋说公司的事情也可以跟她说说,他们以前都是这样交流的,虽然多数都是她在说,老公语气又不好了起来,这是商业机密!
麦秋都被他吼愣住了,第二天的时候还在想这事。同事们问起,麦秋就说有个朋友跟她老公吵架,找她做参谋,说她老公之前都不怎么发脾气,忽然就火冒三丈,为什么呢?
说什么的都有,出轨啊,工作啊,心里有愧啊……麦秋听着都觉得嫌弃。
是的,嫌弃,她本质上还有着学生时代的清高,只不过她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毕竟跟这些除了老公就是孩子的女人们相处,把这点表现出来就是傻了。
就像之前熬夜加班时同时跟她说的对话里就能听出,原本她怀孕再回来报社是没什么她的位子的,但她硬是靠着哺乳期的稿子拿了新闻大奖。同事们都说还不如当初急流勇退得好,现在这样每天累的像死狗的生活有什么好的。她们要是她,就干脆在家当少奶奶看着老公省得他被莺莺燕燕勾走。
跟这种人谈理想,还不如对牛弹琴。
麦秋继续免去多余表情忙碌着工作,镜头里面展示着她翻找以前的相关新闻和剪报。
新闻上写的很清楚,一女子因与未婚夫争夺儿子抚养权未果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跳楼自杀。
她很快地把类似的新闻按日期归档,挪到平板里做好记录。
她背着包跑到地下停车上,身上的装备也比当初专业很多,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车上联络另一间报社的记者。同时,镜头给到她的回忆,麦秋跟主编的对话。
主编原本的格子桌已经换了一间比以前的空间大上十几倍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主编又一次把麦秋的稿子归还给她。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法轻柔了许多,更像是对麦秋的无奈一般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做这些毫无用处的新闻呢?”
麦秋说这不是毫无用处,结果被主编立刻打断了。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毫无用处,我也是正经新闻系毕业。但你告诉我,这对我们吸引读者招商有什么好处吗?你要知道,这么大的报社,我不止为你一个人负责,外面那么多张嘴等着开饭,没有广告,我们吃什么?你哪来的时间金钱去实现你的狗屁糟糕的‘理想’?”
说到这里,主编比起最开始只会用暴躁吼人的主编看起来有礼貌多了,也更像是一个精明的上司了。不得不说,他这样慢条斯理地说话比当初更有气势,更容易令人信服。
但是他下一句话就又让人明白,他并没有改变,只是更会隐藏真实的自己了。
“哦对,我忘了,”主编露出一个令人不舒服的笑:“你还有老公养着你,我还采访过他,人挺好的。你说你干嘛不跟他说自己办个报社?现在电子新闻和杂志多流行,让他开一个你想写什么都行。也不用跟我们这群俗人一起工作,不用听我骂你,多好啊?”
这番话语令人感到非常的难堪,可麦秋也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整个人靠近主编,声音比主编更小,像在说悄悄话:“那当初报社快要拆分出售的时候你干嘛求着我留下来呢?我们细数一下近十年来报社有多少的奖项都是靠我搬回来的?不是靠着我这些‘狗屁糟糕的理想’,那些广告商知道你和外面那些废物是谁吗?”
“……”没有背景音,镜头里的办公室安静了长达五六秒钟的时间。
死亡一般的寂静过后,主编又笑了,还点了点头:“说得好!”
他鼓了鼓掌,明明火冒三丈,还是能够笑得出来,他也用小声而漠然的语气说道:“你可以写任何你想写的题材,但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这次的题材要是没得奖,就别怪我把你发配到分社去。那儿可是什么都没有,正嗷嗷待哺,等着你这样的大将去开疆辟土呢。”
从影片开始到现在,这是麦秋第一次露出锋芒的样子,结果却并不算圆满。麦秋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回头还能看到总编跟其他投资商打电话的得意洋洋:“张总,晚上夜总会?行!当然好,您随意!”
很多观众看起来都会觉得这部片子太丧了,妻子的努力也比不过现实,但在艺术片的范围,这才是现实。导演给观众塑造了一个很奇怪的世界,你很难找到美好的东西在里面,周围的人很刻板印象,细节却充斥着满满的自然。看似非常的刻意,却很难找到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而妻子的角色很真实,但同时又多了一种不现实的“理想主义”。妻子的生活中唯一的美好就是丈夫,从整部影片基调中,又会隐隐察觉到丈夫才是真正“不真实”的那一个。
画面回到麦秋找到原本采访的记者,她问了很多的问题,关于跳楼女子的身世背景,她跳楼的原因。记者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记者,对这个案子记忆也蛮深刻的。
“两个人分手,女的怀孕了,以为还能挽回就在父亲登记栏写了男方的名字,”记者长叹了一口气:“后来因为意外早产了,以后都不能怀孕,就只剩下这个孩子,这时候男方来争抚养权了。”
“女方的经济条件不好吗?”麦秋很奇怪,这种情况一般会判给母亲的。
记者说,就是一般的白领,要交房租,剩下的比起男方来差远了。男方有公司,还有本地户口。经济条件上就差了一大截,华夏的法律不会计算生育成本,为了孩子也会判给父亲的。
麦秋身为女性听完下意识的皱眉:“这和骗腹生子有什么区别?”
记者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又道:“我们是媒体,要客观。”
如果不是麦秋先言明她想做女性自杀专题,讨论社会原因,记者也是不会开口的。她拒绝了很多次才被麦秋的执着所打动,而且她的桌上放着麦秋以前的报道,麦秋显然是个真的做实事的记者。
麦秋又问记者她能不能知道女方家庭的联系方式,记者说她要打电话问过才能告诉她。
接下来就是等待,走访,麦秋见过了那女孩的父母,两个人在几年前有了儿子。儿子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增添了一抹色彩,两人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像当初受访时那样麻木而痛苦了。
但显然影片里的麦秋有些难以接受,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记者说的那两位终日惶惶不安,承受锥心之痛的父母。她看着他们带着孩子打打闹闹,提起以前的女儿时,他们短暂地失去了微笑。随即又很快地恢复了情绪:“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律师说那男的赔了两百万算有良心了。”
十多年前的两百万,确实是很大一笔钱,足够让一个小城家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笑的是,从法律上来讲,律师说的居然是对的。
毕竟是女方自己跳楼自杀,而不是男方强迫。
无言以对的麦秋确定好所有的录音都在,征询过之后就走了。
走之前,她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男方此时的行踪。
女方的父母都不清楚,不过他们说了一个大厦的名字:“我闺女就是在那儿跳楼的。”
麦秋在网上查了一下那个大厦,火速赶过去,发现里面多数都是租用的办公楼,她去找了物业,询问当年的事情。物业本来不想理,她拿出记者证,让他们不得不理。
巧合的是正好当年管理大厦的物业经理也在,他带着麦秋查了一下资料,原本的男方公司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就退租搬走了,留下的联系方式也不晓得是不是了。他给了麦秋当年男方公司的名字,以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麦秋用手机开了相机打算照下来,照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位负责人,她认识,她老公的得力助手。而前面有过细节的提示,这位助手大学没毕业就跟着她老公创业了。——也就是说,这个公司,就是她老公的公司。
接下来麦秋又在网上查到了她老公的公司注册时间,法人,随即又在网上找到了她老公的案子。
华夏的诉讼已经都联网了,在正规的网站,只要知道姓名或者身份证号码,就可以查询到当事人的案子。麦秋先查的是得力助手的名字,并没有。反而找她老公的名字时,找到了当年的诉讼案。
没有录影,有判决书。
影片的前面很丧,后面却像是悬疑片一样抽丝剥茧寻找真相,然而并没有多久,真相就被找到了。
这是一个专业的记者能做到的事。
在这个时候,电影中的麦秋坐在车里,她没有哭,也没有像是以往一样那种压抑地痛苦和愤怒。
忽然间,她的表情没了,像是面无表情一般,平静而冷静。
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意外的样子,倒仿佛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来”的释然。
原来如此。
这时画面不断地闪现着她曾经跟老公的美好时光,那些梦幻得如同泡沫似的幸福,终究是假的。
故事到了这里就像是拆开了的谜底,看起来像是高·潮已经到了,但时间刚过四十分钟。后面还有什么好看的吗?目前为止,麦秋已经贡献了她最好的演出,至少观看的观众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呢?这是一个新导演,会不会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
后面的镜头让人感到无语又理所当然,麦秋开始了调查,调查的对象就是她的老公。
而她又是一个专业的记者,她不可能抛下工作,所以你会看到很荒谬的一幕。
她一边灰头土脸地被那些自杀的女性家属当做吃人血馒头的记者,一方面又佯装无事似的过她的生活。只不过这一次,郑海出现在镜头前时不再有滤镜,不知是不是导演故意,他看起来很瘦削、猥琐。
采访,生活,调查。
镜头被割裂成三个部分,似乎也象征着她的生活是如此的割裂。
这个时候她的表情不再是压抑自我,是非常冷静乃至冷酷的神态。
就像是那位记者说的,他们是记者,是客观的,是旁观者。
镜头的视角也由原本的热衷怼脸,变成了跟随视角,像是有一部摄影机,架在麦秋的肩头一般。
女性的自杀原因多种多样,有家庭、有情感、有社会,事业突飞猛进却被家里逼着当全职太太;前男友穷追不舍,把他们曾经的亲密照散得全世界都是;大学生借钱搞成了luo贷……魏永宁在这方面做过专业调查,还去那种自杀热线询问案例,可怕的是这些基本上都是真的,女性在全方位受着压迫。
而讽刺的是,这个情节后面跟着的是麦秋采访她老公以前的情人、相亲者、认识的红颜知己。她们所有人都在说,这是一个让人难以舍弃的男人,他最大的好处就是懂得尊重你,你的思想,你的事业,你的经历,甚至是你不想提的黑历史。哪怕明明知道他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好,她们也愿意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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