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别问，问就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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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四年，七月，有坠星落咸阳骊山，百官皆以为不吉。

太卜占之，曰吉。

秦王乃使其往骊山取星石。

太卜，是秦国的一个官职，掌卜筮之法，说白了，算卦的。

当时，秦国的太卜是郑来。

他只有二十岁出头，虽然年轻，看着却蛮老成，秦王点了一批人马给他，让他到骊山把天上掉的石头带回去。

正是酷暑，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不太好走。郑来取了星石返回咸阳，此刻他坐在马车里，人跟着车子一起东倒西晃。

巴掌大点的空间，塞了一张书案和一些竹简，还有占卜用的龟壳蓍草之类，更别说还有一个放星石的镶金匣子。

郑来只能像个冬瓜一样缩在窗边，昏昏欲睡。

一个朦胧的人影从匣子里飘了出来。

正打算睡觉的郑来：“…………？”

随着黑雾的凝聚，那人影也愈发清晰，淡淡的金色星光散去后，厚重且极具质感的金纹玄衣铺落在地上，格外华贵。

嬴政睁开了眼。

那是很英俊且冷冽的眉眼，有一种凌厉又压抑的美感——

尤其那双眼睛，是极为深邃的黑色，看着人时，就像一片幽暗的深林，让人好奇，也让人恐惧。

嬴政像是很久没有见到光了一样，下意识遮了下脸，等适应后，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是一辆车舆的内部，乱七八糟放了很多东西，十分混乱，而且几乎没有装饰，显然不是他的御驾。

最重要的是，旁边有个嘴巴张得超大的年轻人，而且这个人，他认得。

嬴政皱眉，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蛊惑的磁性：“……郑来？”

郑来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撼了。

他亲眼看着这家伙从一团雾凝聚成人，长着一张秦王的脸，还他妈的开口说话了！

活见鬼了不是！

郑来特别想翻个白眼昏过去。然而越是这样他他越是清醒，他下意识抢过旁边的乌龟壳，里面还掉出几块碎黄金。

“是、是什么人？是神是鬼？我们秦王就在咸阳宫，你、你为何扮成王上的样子？”

嬴政用一种冰冷且审视的目光看着郑来。

郑来是秦国太卜，后来因为参与嫪毐谋逆之事伏诛，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是这个人此刻却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而且还很年轻。

再者，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是死了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死后的世界？

他手指抵着眉心，闭上眼：“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啊？”

嬴政凉嗖嗖地扫了他一眼。

还要朕说第二遍？

“臣臣臣是活的！”郑来不知怎么就自称为臣了，这位身上的气息简直比当今秦王还要可怕，他拿起小刻刀在手上划了一道，血珠子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掉在凉席上，“大王请看……”

嬴政点了下头，“朕是死的还是活的？”

郑来大惊失色：“大王慎言啊！”

嬴政又看了他一眼。

郑来瑟瑟发抖，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上前握住了帝袍的一角。

上面有金线绣出的复杂纹章，出乎意料，他摸到了柔软丝滑的质感。

“臣斗胆……请大王伸出手来……”

嬴政依言讲手伸到郑来面前。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掌中有一层薄茧，但是奇异地没有掌纹。

郑来跪在地上，用双手极轻地握了一下这只手，能摸到，而且没有温度。

他额头抵着手背，跪地道：“大王……似乎并非活人，然而也不是魂魄，或许是仙体……臣无能，实在看不出端倪。”

嬴政注意到那个匣子，道：“打开。”

郑来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大概和郑来一个脑袋差不多大。

看到这个，嬴政想起来了。

似乎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有颗星石落在了骊山。当时他让郑来占卜，说这是大吉的征兆，于是他让郑来把星石带回。

后来称帝后，有方士说这是块奇石，若是装饰在棺椁上能够养魂，他便答应了。

这么说，他是死后葬入皇陵，靠着这石头养魂才醒了过来？

但也不该出现在马车上，何况还有一个活着的郑来。

嬴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问道：“这是哪一年？”

郑来小心道：“是王四年……”

秦王赵政继位的第四年。

·

马车悠悠驶入咸阳，太卜令的车舆中一片静默。

嬴政接受能力强得多，弄清楚现状后就镇静了下来。他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并且在这个时空中，还有一个少年时的自己。

郑来就不那么淡定了，在知道嬴政是三十年后的秦王时，郑来的表情可以说是五彩变幻，一言难尽。

嬴政也没打算给他多少消化的机会，气定神闲道：“知道你三十年后是什么样吗？”

郑来：“……”

这个凉嗖嗖的语气真是让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嬴政淡淡地：“不用三十年，你五年后就被斩首弃市了。”

郑来：“……”

嬴政难得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为郑来的表情过于有趣，“想活？”

郑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自己五年后是犯了什么罪，怂得一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