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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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日一晃而过，尤其对顾少白来说，只是睡了一觉那么长。

乍然醒来，顾少白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虚无缥缈的浑噩感消失了，双脚仿佛落到了实处，周围也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陡然亮了起来，耀眼的白光刺得人下意识抬手去遮。

等等……手？顾少白一愣，跟着欣喜不已，这感觉……难不成他有身体了？

可惜等他低头，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有了身体，而是变成了一团白雾。

虽然起坐俯卧行动自如，一切与生人无异，但体态模糊，只隐约有个形状，怎么看都不像个人，倒像游魂。

好歹比先前被拘着强些。顾少白宽慰自己，起身走了两步，很快被周围的景象摄去注意。

放眼而望，天广地袤，杳无人烟，目所能及皆是皑皑一片。

原来先前刺眼的并不是光，而是雪。

待双目适应，依稀辨得远处高低起伏的嶙峋礁石，将这方圆几里的地方围了起来，似山崖，又像海岛，因为被雪覆得严严实实，才让人误以为是万里无垠的雪地。

天灰蒙蒙的，梨花般的小雪簌簌而下，悄声无息地落到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该是天寒地冻，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让一地银白厚实的雪花看起来如假物一般。

顾少白有些好奇，俯身贴近地面。

积雪耸成一蓬一蓬的，掌心仿佛感觉到一点湿凉，又有棉絮的轻柔。当他用力，掌下蓦地一空，手指毫无防备地从雪面上穿了过去。

还真是游魂啊，顾少白笑笑，爬起来甩了甩手。想着既然不知身处何地，要去何方，如何离开，索性随意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飘雪连绵不断地划过眼帘，眼皮越来越重，手脚也越来越沉，然而雪地还是雪地，礁石还是礁石，一点没变。久而久之，连接天地的雪幕也仿佛成了虚影，处处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鬼打墙？顾少白一凛。先前一直以为是游魂的缘故手指才会穿过地面摸不到实物，如今细细一想，或许此处压根就是个巨大的幻境也不一定。

顾少白压下不安，深吸一口气，盯住远处某座礁石，脚下一蹬，狂奔而去。

哪知他一发力，身体蓦地一空，就跟一团真正的白雾一样飞了起来。

说是飞，一点也不夸张。

只听耳畔风声呼啸而过，雪幕飞速后退，留下匆匆残影，几是瞬息万里。好在不管幻境还是游魂，全然伤不到他分毫，因此即便察觉到异常，顾少白也没多管，只埋头朝着礁石奔去。

眼看越行越远，离礁石越来越近，冷不防“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凭空拦住了顾少白，弹得他一头栽倒在地。

“呃……”顾少白□□一声，虽然不痛，滋味也不好受。以为撞到了什么，待抬头，瞬间一呆。

前方空无一物，毫无阻挡，哪有什么东西？

顾少白不信邪，慢慢往前伸手，果真在一臂开外的地方触到了一块透明的壁障。

虚体，幻境，鬼打墙，看不见的屏障……顾少白觉得眼前的情景和他在小说里写过的某些桥段很相似。按修真的套路来看，不正是困人的禁制么？

然而不等他继续摸索，所触之处突然射出万丈金光，迅速向四周扩散。

金光上通天幕，下至地底，环绕成一个封闭的半圆，将整片雪地连同他一并锢锁在内！

耳畔炸裂一般响起阵阵梵音，如醍醐灌顶。

宝相庄严的唱诵轻易地勾起了心底深处的罪孽，让人只想垂首伏拜，皈依三宝。

金光大盛后稍稍暗去，却未消失，于穹幕上织成漫天经文。

经文后又有铺天盖地的人面显现，却非罗汉，而是夜叉一般赤红的头颅，还保留着死前伸舌瞪目的骇相。一颗颗，一片片，挤挤挨挨，将整个幻境遮得暗无天色，饶是顾少白胆量过人也被吓得不轻！

究竟是修罗还是佛陀？顾少白大骇，赶紧撤开手，匍匐着跪了下来。

无边禁制仿佛知他悔意，当即收敛威势。

金光灭去，梵唱消散，穹顶上狞狰的鬼面也渐渐隐去。没多一会儿，异相已褪得干干净净。四周落雪满天，又恢复了静谧无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