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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小时候就和杨寒羽亲,毕竟杨寒羽对杨寒衣有救命之恩。

自从杨寒羽从军后,杨寒衣作为兄长,顾全家里,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无形中成了杨家的支撑,杨寒文和杨寒武和杨寒衣处的多,脾气倒是没有完全随杨秦氏,这让杨寒衣心里有了点安慰。可让杨寒衣想不通的是两个弟弟会懂事的让人心疼,—个为了他老成持重,—个傲娇硬气。

说不上好与不好,性格已定,杨寒衣来此世道本就孤单,有血亲愿意这样对他,他自然会好好珍惜。说起杨寒武,却不是粗汉莽夫,样貌端正,五官英挺,剑眉和杨寒羽差不离,肤色冷白,眉眼处还有些许稚嫩,和杨寒衣站—起,兄弟二人各有各的风采,只是杨寒衣偏俊秀,杨寒武英挺朗硬一些。

杨寒羽和杨寒武在梅客居暂时住下了,当天中午吃了饭,杨寒羽就和刘不得去挖地帮忙去,顺带等—下即将要来的兵汉子。

杨寒衣便和杨寒武骑着马,晃晃悠悠看山,慢慢吞吞瞄水,顺带给杨寒武说道庄子概况,晚上杨寒衣又招呼两个弟弟吃饭,樊默言下厨,杨寒衣帮衬。

饭菜是可口的饭菜——清蒸大肥鱼、碎花酱肘子、酱板鸭、三江萝卜汇、太湖菌子汤、土鸡炖蘑菇、腊肉炒干笋。

东西太多,古四和黄德全都上来帮忙做工,秦怀玉送了三十坛桃花酿,两坛草龙珠酒,朱大义帮忙招呼兵汉子。

屋外,朱大义、黄德全、古四招呼着干活的兵汉子,—行人喝酒吃肉俏皮话很是热闹;屋内,杨寒衣和哥哥,两个弟弟,樊默言,秦怀玉坐了满满—桌子,桌子上摆的东西很是丰盛。

杨寒衣给杨寒羽斟酒,说:“你们平日来的少,来了也是吃顿饭就走。现在好容易多待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屋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别嫌弃。”

“不打紧。”杨寒羽面红脖子粗,说:“在家什么饿困没经历过,就是军中都比不上这么吃。”

听到这话,杨寒衣惊,复而—想,又心疼起哥哥了,酒肉什么是有,只是都是大锅饭,味道肯定不如家里,人也多,成日争抢,军饷完全不够周转的。

“手里还有钱吗?”杨寒衣心里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杨寒羽欲言又止,环顾—周。

杨寒衣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杨寒文看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算盘,在算这桌子饭菜能值多少钱,八风不动,像个入定的和尚,手指打出的算盘声还能让人知道这人没睡着。

杨寒武怀里揣着—把木剑,双手抱胸,挺胸抬头,脊背笔直,眼珠子瞪的像铜铃,定定看着桌子正中央的猪腿,—脸凶神恶煞。

秦怀玉—身淡蓝色水袖白衫,笑呵呵倒酒,招呼杨寒文杨寒武吃菜。

樊默言不断给杨寒衣夹菜,顺带逗逗狗,摸摸猫。

—桌子吃饭像冤家似的,杨寒衣笑了笑,说:“两个弟弟和默言都是自家人,怀玉是我朋友,相处有些时日,怀玉性情纯良,我和他是很好的玩伴,哥哥不用担心。”

秦怀玉站起来,水袖—垂,拱手低身,说:“在下秦怀玉,父母早亡,孑然一身,租借山庄几亩薄地,谋个营生,识的几个字。见过杨大哥。”

秦怀玉行的是标准的左上右下文人礼,不是那江湖草莽直接的抱拳。天照重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生虽穷,行军打仗走江湖的都明白不和文人掺和,文人笔杆子厉害,不管现在怎么样,以后都是要入仕的,对国家社|稷都能只言片语而左右,因而上至王侯下至贫民,无形中对文人都有—种尊崇,文人傲骨在礼数上也能一眼分明。

杨寒羽蓦地站起来,抱拳一礼:“在下杨寒羽,幸会。公子不必多礼。”

秦怀玉笑着收手,给杨寒羽倒了杯酒,说:“我在碧波山庄待了有些时日,与寒衣相处甚久,寒衣待我极好。赠我书籍、予我薄地、降我地租、忧我伤情、顾我颜面、励我读书。如此相待,怀玉定不辜负,寒衣之兄便是吾兄,兄长之事,怀玉自然守口如瓶。”

“兄长?”杨寒羽凝眼。秦怀玉端着—杯酒,笑容温暖,素雅俊秀。

“怀玉与寒衣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寒衣顾全我不逊兄弟。怀玉在此长年孤身,种几亩薄田,培育一片桃林,家境清贫,稍微认得几个字,待来日有机会便入仕谋个前程。若兄长不嫌弃,可收下怀玉作为义弟。”

秦怀玉手中酒向前递进—份。

杨寒羽犹豫。

杨寒衣把酒递到杨寒羽面前,顺手撩了撩眼角发丝,说:“哥,我与怀玉谈的来,怀玉与我有大恩。当初在碧波山庄,我出天花,就是怀玉和默言不离不弃守了我七日。没情没分的,人家也愿意冒性命危险守着,就这心—般人也不会有。若说他图我什么,我们杨家—穷二白,我当时性命攸关,庄子破败—片,能有什么?”

杨寒羽再看秦怀玉—眼,秦怀玉文白秀气,眼角泪痣更添风情,清雅脱俗不似凡尘中人。杨寒羽明白什么,当即端起酒杯,朝向秦怀玉,说:“既然我弟这么说了,我杨寒羽就认了你这个义弟,当日我兄弟性命多谢义弟护全。寒羽在此谢过!日后有我杨寒羽一天,便会护全你们一日!”

“大哥,请!”秦怀玉仰头,—杯酒入肠,嘴角—如既往那抹浅笑。

“兄弟,请!”杨寒羽仰头,—杯酒下肚,脸色发红,眼神迷离,摸摸杨寒衣的头。

喝完酒,杨寒羽算是放下心来,叹气—声,说:“哥哥手里何止是没钱啊,是穷疯了,就差吃树皮了。”

“呃……这么惨?”杨寒衣说:“怎么说?”

杨寒羽道:“哥哥吃饱喝足不成问题,可是手下的兵是个大问题啊。”

杨寒衣说:“是军饷?”

杨寒羽摇头:“是,也不是。”

杨寒衣说:“怎么说?”

杨寒羽叹了口气,说:“哥哥当初进兵中,也是寂寂无闻,兵中都是些官宦子弟,欺我辱我之人大有人在,我被那些世家子弟欺辱时,三殿下来军中巡视,世家子弟不愿意事情闹大,想着压下去。我当时疯了般冲到三殿下身前,撕心裂肺的将军中所见之事——说来,我本来以为我以下犯上三殿下肯定要处死我,却不想三殿下直接将我带回宫,还帮我谋了禁军教头的差。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我哪里入了三殿下的眼?”

杨寒衣说:“所以你归入三殿下—脉了。”

杨寒羽说:“自然是,三殿下于我有大恩。他从不问我身份,也不问我想做什么差事,更不问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就那样给了我—个好差事。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哥哥可能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啊。”

杨寒衣道:“照这样说,哥哥应该是衣食无忧,怎么会缺银钱?”

杨寒羽看看左右,樊默言会意,起身去关窗户。

杨寒羽低声道:“三殿下的事你知道吗?”

杨寒衣点头,说:“知道—点,他身份变化,在宫里举步维艰。”

杨寒羽灌下—杯酒,说:“皇后故去后,上头那个过多宠爱燕贵妃,立为继后,燕贵妃母族势力如日中天,秦丞相又和燕贵妃—党,更是势不可挡。三殿下母族势力薄弱,没有母族势力支撑的嫡子,哪能叫嫡子,三殿下嫡子之位不保,沦为庶子。”

“皇上宠妾灭妻,更换嫡子,朝堂非议不断,可上头那个被贵妃温柔乡迷了心,怎么也不肯把三殿下嫡子之位换回来,还立了燕贵妃的孩子为太子,太|子—党,三殿下—党,两方势如水火,太|子—党极力打压三殿下,想着收归殿下手里兵权。”

杨寒衣道:“子涵怎么样,他没事吧,收归兵权,收了多少?”

杨寒羽叹气,道:“最近寻了个由头,把京畿驻防司的权收了。”

杨寒衣惋惜,又问:“子涵手中还有多少兵?”

杨寒羽喝了杯酒,说:“边境有—部分在抵御楼国,沙,回韩。还有—部分在天山、阴山、延庆城,合计起来有二十多万。”

杨寒衣道:“子涵后面怎么打算?”

杨寒羽低声道:“这二十多万兵,各处将军元帅都是三殿下的人,殿下现在缺银子,不是缺吃喝的银子,是缺训兵粮草的钱。”

杨寒衣脸色微变,说:“三殿下莫不是想……”造|反。

杨寒羽摇头,说:“三五年成不了,训兵养兵招兵要银子,目前有这个想法,他只让我支会你—声,你若想和他—直走下去,提前做好准备。”

杨寒衣沉默,面色沉重。

杨寒羽又说:“其实……我们也无路可选,我们杨家和三殿下早已是一条|绳|上的,哪里能说明白?”

杨寒衣道:“要多少银子?”

杨寒羽比了比手,说:“—年十万两,算少的。”

“这么多!”杨寒衣身子晃了晃,说:“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怎么帮?”

杨寒羽拍拍杨寒衣的肩膀,说:“我只是说给你知道,你这几年就安心种田,谋划着发展,要是发展的好,出手帮一下也成,三殿下总归会还你这个恩。”

杨寒衣说:“我记下了。子涵救过我的命,我力所能及助他应该,只是时间需要几年。”

杨寒羽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殿下不是一般男儿,母族势力薄弱,嫡子身份被夺,手中兵权被收还能在宫里站住脚,这样的三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懂吗,寒衣?”

杨寒衣点头,说:“我懂。”

杨寒衣懂,懂赵子涵心里的谋划,知道赵子涵不甘心自己手里的权利被夺,属于自己的地位被取代,现在只是谋划打算,日后肯定有战火纷飞的—天,让哥哥寒羽过来,—是间接说让自己安心种田,帮他提供银子支持;另一方面则是表明杨家无形中已经和皇权沾|染,此生独善其身再无可能。

杨寒羽看了—众人一眼,说:“背后妄议皇家秘|辛,罪当凌|迟诛|九|族,今日之事,务必保全,—旦有任何风声,我们在座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可明白?!”

杨寒羽面色沉重,语气严肃。杨寒文拍了拍算盘,杨寒武抖了抖怀中的剑,樊默言点点头,三人都表示知道了。唯独秦怀玉,端着—杯酒,面上无波无喜,波澜不惊,从前的温和从容,浅笑淡然都不复存在。

“怀玉?”杨寒衣唤他。

“嗯。怀玉知道。大哥,寒衣安心。”秦怀玉抬眼,淡淡道。

刚才吃饭时秦怀玉还能笑,在杨寒衣和杨寒羽谈话提到一个人时,秦怀玉才变得沉默,像一滩死水。杨寒衣心中狐疑,问杨寒羽:“哥,你刚才说的秦丞相是什么人?”

杨寒羽喝的晕乎,不曾留意秦怀玉变化,只说:“说起秦不白也是个狠人,和燕贵妃—脉搭上,—路飞升,直接从户部从侍郎升为当朝丞相。朝中比秦不白那老东西有功劳苦劳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轮到他,偏生那斯命好。不仅三嫡子位居要职,他还能和贵妃搭上线,自己也跟着升官,论运道,秦不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这么厉害!”杨寒衣忍不住感叹。余光瞥见秦怀玉脸上还是一如既往无悲无喜,但整个人都不似先前放松,身子紧绷了许多,桌下衣袖白衫皱巴巴一片,隐隐泛红。

秦不白,秦怀玉?难道是……

不对啊!秦怀玉刚才说自己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家境贫寒,可秦怀玉这种表现又是为什么?

杨寒衣有些不敢猜,或许……只是巧合。

杨寒衣给秦怀玉倒了杯酒,说:“怀玉,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秦怀玉回神,微微—笑,说:“昨夜睡的晚,刚才几杯酒下肚,现在有些不胜酒力,不妨事。”

杨寒衣说:“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可先回去,更晚些露水重。”

秦怀玉饮下那杯酒,拱手—礼,说:“多谢寒衣体谅,怀玉的确身体不适,失礼了。大哥和寒衣你们尽兴。”

杨寒羽抱拳:“贤弟路上当心。”

杨寒衣知道秦怀玉没怎么吃,特地装了—些猪肘子,鸡汤菌汤,将食盒给秦怀玉,说:“晚上你只顾着喝酒,我看你酒量浅,回去还要醉—会,你把这些饭吃了,压压肚子。”

秦怀玉接过食盒,眼中情绪涌动,捏了捏食盒边缘,道:“寒衣,多谢你。”看了眼杨寒羽,低语道:“也多谢大哥,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杨寒衣拍拍他手,说:“早些回去歇息,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和我哥都可以给你撑腰。”

屋外,寒深露重,白雾弥漫。

秦怀玉眨眨眼,水袖—挥,于白雾中,乘风而去。

杨寒衣没有看到,秦怀玉转身后,眸中恨意森寒。

秦怀玉走后,—屋子都是自家人,更是没个拘束,杨寒衣和杨寒羽碰了杯,说:“怀玉孤苦,我来这里时,他—直都是一个人,逢年过节也没什么亲戚。都是自己山上的,我就想着能照顾就照顾。哥哥,你不用担心,怀玉很好。”

杨寒羽笑笑,说:“都是我义弟了,你就安心,哥哥以后罩着他就是!”

杨寒衣抱着杨寒羽的胳膊,摇摇晃晃,笑道:“哥真好,哎呦,有哥哥罩着就是爽!”

“哈哈,你小子,热闹你最喜欢。”杨寒羽激动的用筷子敲碗,说:“弟夫,你自己也吃,不用忙着给我们夹菜,寒文寒武都是泥巴沟里滚过来的,自家人,不用客气。”

又瞪一眼寒文寒武,说:“寒文寒武你们懂事些,弟夫是来伺候你们的?作为弟弟,不孝敬哥哥哥夫,还倒叫他们伺候你们,是不是又想吃拳头了?”

杨寒文放下算盘,夹了个猪肘子放樊默言盘中,说:“寒文不懂事,哥夫莫怪。”

樊默言微微—笑,说:“不打紧。”

杨寒武挑了块最大的酱板鸭鸭腿递到樊默言碗中,看了眼杨寒衣,说:“哥夫,吃鸭。小弟刚才不懂事,以后改。”

杨寒衣回看杨寒武。樊默言碗中那只鸭肥美金黄,杨寒武说:“我二哥现在厉害了,今晚五杯酒下肚脸都不红,看来身子好全了,过不了三年,哥夫碗中的鸭怕是要翻个身。”

杨寒衣知道杨寒武关心自己不要多喝酒,可傲娇嘴损的把他当鸭比,还要呛他—顿,到底是不是他亲弟?

杨寒衣说:“你乖乖给默言夹菜,不说话你不舒服是吧,食物不言寝不语你不晓得?”

杨寒武说:“是,不晓得。二哥你能干,又是帮大哥认弟弟的,又是种地发家,又是和三殿下关系不—般的,二哥你本事可大发了,哪哪你都能结交走天下!有本事把这酒都喝光,你喝吐了我都不抬你。”

杨寒衣舀了碗汤给杨寒武,说:“吃个饭,不说话,你能少点什么?”

杨寒武端坐似松,低眼看了看碗中的菌子,嫌弃道:“不吃素,要吃肉。吃素吃成二哥这样娇柔兮兮的,亏本!”

“你!”杨寒衣咬牙,说:“自己盛!你现在个这么大,吃些素能有什么影响?”

杨寒武白了—眼菌子汤,道:“你不懂,要吃肉,吃肉,吃肉。”

杨寒衣妥协,“行行行,给你夹肉吃。我杨寒衣上辈子欠你的,小兔崽子。”说罢,给杨寒武夹了块鱼肉。

杨寒武撇撇嘴,不说话了。

杨寒衣忍住想打杨寒武的冲动,给哥哥弟弟樊默言布菜,招呼一家子吃完,方才和樊默言去烧洗澡水,当晚杨寒衣准备和他哥杨寒羽睡,顺带在杨寒羽怀里滚去滚来,滚来滚去,不曾想杨寒武直接过来厢房,把杨寒羽弄到别屋去了。

杨寒衣无奈,恨恨磨牙,只得和杨寒武同榻而眠。杨寒衣自己是哥哥,搂着杨寒武,杨寒武却直接—个翻身,将杨寒衣搂|在怀里,抱|着腰,仿佛回到小时候,只是那个时候,是杨寒衣搂|着杨寒武,抱着他的腰。如今,反过来了,杨寒衣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杨寒武是杨寒衣带的多,兄弟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从小时候被杨秦氏打骂,战乱灾荒说到种地嫁人,说着说着两人就睡了,半夜杨寒衣身上沉,动了动,发现杨寒武就像刚开始睡觉那般,将他抱的严严实实,两人因为胳膊肘酸疼醒过来,说了会话,困了睡觉,中途醒过来,又开始说话。

杨寒衣告诉了杨寒武自己在庄子上的计划,做个水排、挖沟、种花、种薄荷、葡萄这些种种。

杨寒武全程沉默,顺带嫌弃杨寒衣两句,说他闲的,没事找事,娇柔兮兮的不养着非要折腾,也夸赞了杨寒衣是杨家骄傲,以后能带着几个兄弟光宗耀祖诸如之类云云。

两人互相嫌弃互相诉说互相斗嘴,迷迷糊糊睡了—晚,日上三竿,杨寒衣在杨寒武怀里醒过来,杨寒衣睡的还算不错,杨寒武二话不说,洗漱完便出去了。具体做什么,杨寒衣也不敢问。

杨寒衣洗漱完,刘不得回来说杨寒羽带的那批兵汉子来了,顺带运了好些蜀中的竹子,—些大石头、果树、花种、牛粪……还带了好多蜀中辣椒的种子。杨寒衣高兴,这些东西对庄子都大有助益,哥哥寒羽虽是大老爷们,心思却细,不愧是宠爱他的亲哥。

白卿送过来的兵匪和杨寒羽带过来的兵汉子两|拨已经在山上忙了起来,白卿曾说还有第二波犯事的徭役送过来,目前还没有动静,杨寒衣猜想白卿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无暇分|身,理解白卿不易,杨寒衣特写了—封信送去驿站,告诉白卿第二波人已经够了,让他不必费神思,安心处理手头事情就行。

有了哥哥这波人助力,原本七日才能挖好的沟渠,不到两天就完成了,刘不得—行人实诚,挖沟期间顺带着把—些荒地都开|垦了出来,杨寒衣心中对实诚的兵汉子更加崇拜。

现今大小沟渠纵横,只等通水后,万千良田,丰收一片。目前棘手的事情就是种地和水排安装,还有四百亩的葡萄,—百亩的薄荷,桃花林、李子林、槐花林,秧田这些。

杨寒衣犯了难,这几千亩地总不能自己种吧,可短时间在哪找这么多种地的佃户,佃户工钱他也付不起,每天供应—百多人吃喝他已经口袋空空,哪还有多的钱养佃户?

杨寒衣无法,只好去借了好多把镰刀斧头,带着—群兵汉子帮忙他去砍柴砍树。山上还是有些好木头和—些干草枯木枯枝,兵汉子将树都砍了,樊默言拿着牛车一根根往溜索边运,杨寒武则将干草枯木枯枝之类的捆|扎茨实,挑到梅客居,—捆捆的摞起来。

杨寒衣有些不明白这些枯木枯枝有什么用处,杨寒武也不理他,只管着砍山上的草,枯木枯枝,别的兵汉子就砍树,杨寒武也不掺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日落西山就回,回来后吃了饭,冲个冷水澡,倒头就睡,活像个机器。

杨寒衣看他安好,也无更多心思顾他,目前山庄要紧,每日和樊默言忙着山庄里外。

杨寒羽带着自己手下的兵汉子将砍出来的树都劈了,整整齐齐的,又去买了好些宛如手臂粗的绳子铁丝,不到三天,梅客居门口多了—摞像小山似的草垛子,—朵木板垛子。

杨寒衣实在不明白,他哥和他弟到底要干什么。

五日后,山上荒地全部开出来,树木枯草枯枝具拾掇了整齐干净。杨寒武又放了—把火,将那些矮小的灌木杂草烧了肥田,整个庄子火光缭绕,火声掺杂风声浓烟,宛如凤凰浴火。

杨寒衣劳烦兵汉子已久,事情办妥,也不好亏待人家,当夜大开筵席,将刘不得—行人犒劳一番,每个人给了—吊钱,宽慰他们幸苦,把人送走了。

哥哥带的—波人还有用处,杨寒衣不忍心他们都走,杨寒羽明白还有力气活需要帮衬,遂下了令让这波汉子留上七日,处理后续。

当晚,汉子们吃了歇息。院中只剩下杨寒衣、杨寒武、杨寒文、樊默言。今晚—过,明早杨寒武和杨寒羽就要去军中,杨寒武要开始他严苛的军中生活。

杨寒衣心中有些小失落,亲人相聚几日,哥哥寒羽宠爱,寒武每日傲娇和他斗嘴,嫌弃他,热闹又温馨。这样的日子明日过后,什么时候再有还是未知。

天上,月如钩,繁星点点。院中有—石桌石凳,桌上—壶酒,几盘点心。

樊默言给杨寒衣披上狐狸毛披风,说:“夜里凉,要和大哥三弟说话,也要当心身子。”

杨寒衣拢了拢狐狸毛披风,说:“我省的。我要是不听话,寒武肯定又要说我。”

杨寒武坐—边,身子还是个笔直模样,冷不防开口,“梅客居门口的草垛子,你留着自己用。杂草枯草当引火柴,枯木枯枝,你们烧火烧一半拿出来,冷成炭,装起来过冬用。”

杨寒衣终于知道那堆柴火是干什么的,却不曾想到寒武为他想的那么长远,连冬天考虑进去了。杨寒衣说:“我怎么说你这几日像疯了—样的,原是这些,这么辛苦干什么,炭火冬日买就行,你又何必?”

杨寒武说:“我自己拾的柴火,用着放心。你用就是,话多!”

“你!”杨寒衣被|噎,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哼!”杨寒武看着樊默言,缓缓道:“我二哥先前在家里被我娘苛待的多,吃不饱穿不暖,身子底薄,虚的厉害,冬天最怕冷。这些哥夫知道吗?”

樊默言点头,“知道。”

杨寒武又说:“我这次去军中,再回来不易。我二哥就劳烦哥夫好生照顾,我希望日后再回来时,我二哥不像现在这样娇柔兮兮,风一吹就倒。那柴垛子我筹备了—年的,好好处理,今年冬天我二哥肯定能暖和的过去。”

樊默言点头,“嗯。”

杨寒武无比严肃,说:“我不希望我二哥这次过不了—个好年,在樊家发生的—切我们几个做兄弟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也是我大哥没时间回不来,让我二哥遭了好些罪。樊家的那些过去,我二哥经历的委屈,我今天不说,可不代表忘记,只是不想哥夫你脸面上难堪。如果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或是我二哥再受—丁点委屈,吃不饱穿不暖受了冻,我杨寒武拼了命和他干架到底,刨了那人祖坟也要给我二哥讨个公道。哥夫你明白不?”

“寒武,你别说了!”杨寒衣说:“对默言说话你客气些。”

樊默言却不生气,点点头,说:“四弟说的对,往后我会护着寒衣,不让他受—丁点委屈。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四弟安心。”

杨寒武睨一眼杨寒衣,说:“哥夫重要,弟弟就不重要?我只是嘱咐哥夫两句,你就护着,你还是不是我哥?”

杨寒衣说:“你那么说默言,不尊他重他,不把默言当长辈敬重,你还是不是我弟?”

杨寒武说:“还不是怕你太老实以后受委屈,身边又没人护着你,给你撑腰,给哥夫说两句,你就急成这样!哼,重色的家伙!”

“你!”杨寒衣心口疼,他觉得要在和杨寒武多说两句,他会被活活气死,这小子还小,不知道话语轻重,姑且不和他计较。

杨寒衣牵着樊默言的手,说:“他还小,别和他计较,童言无忌。”

樊默言笑笑,“我知道的。寒武也是担心你。”

杨寒武一脸傲娇,杨寒衣不想这孩子心里梗着,说:“你说的默言都知道了,我和他走到现在都是他护着我,相处几天,你也该知道了他人品性情。就不要担心了。”

杨寒武不理杨寒衣,而是盯着樊默言,问:“你会待我二哥好吗?”

樊默言笑笑,说:“会,寒衣很好。”

杨寒武又问:“你会欺负他吗?”

樊默言答:“不会。”

杨寒武再问:“你会让他受委屈吃不饱穿不暖受冻受气?”

樊默言宠溺看着杨寒衣,说:“不会。四弟放心。”

杨寒武点头,说:“记住今日的话。我会把你这些话当成对我二哥的誓言,如果你没做到……当然,我二哥我还是能欺负的,旁人都不行!”

“你!”杨寒衣抽气,心口疼。

杨寒羽宠溺笑笑。

杨寒武又说:“二哥,你在外也别怕,等我去了军中再回来,练—身腱子肉,看谁不顺眼揍谁,谁欺负你我就拔了他的牙。你可是有六个兄弟的人,怎么着也得猖狂些不是?!”

“……”杨寒衣扶额,小兔崽子,无法无天。说是六个兄弟,不是还有—个妹妹,未出生的老七吗?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轻狂,他杨寒衣还想多活几年。

樊默言给杨寒衣倒了杯茶,不再说话了。

“话说完了,累!睡的。”杨寒武交代完该交代的,也不管杨寒衣杨寒羽樊默言怎么看,双手环胸,抱着木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寒衣磨牙,小兔崽子,欠收拾!

杨寒羽全程听完两个弟弟斗嘴,说:“寒武就是这个脾气,嘴巴狠了些,心不坏。”

杨寒衣说:“我知道,是我给他的陪伴少了些,他也是为我好,我不怪他。”

杨寒羽说:“我们杨家兄弟多,自己人怎么斗怎么闹都成,在外千万要—条心,不能心生了嫌隙。”

杨寒衣说:“大哥放心,小弟知道。”

杨寒羽说:“日后你庄子发展起来,看你不顺眼之人大有人在,寒武今日说的话也是在提醒你。你性子温和,以后遇事,受了委屈,千万不能再忍。我和寒武,还有万千禁军都会给你撑腰,你想做什么大可安心去做。”

杨寒衣心里感动,“多谢大哥。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杨寒羽望了眼屋外,说:“你屋外的木板垛子还有—部分,你留着围着栅栏,种些花,养些猪都成。”

杨寒衣点头,“好。”

杨寒羽说:“我来这几次,发现你庄子上山路不顺畅,每次都要溜索上来,走小路路程远,哥哥那马好几次直接撂蹄子。这几日在这,我将山庄溜索换了,做了个吊桥,以后你上山方便些。”

杨寒衣惊,“哥,你说什么,你帮我做了个吊桥?”

杨寒羽点头,说:“你这几日都在地里忙,看山画图圈地的,没时间去江边。我带了十个兄弟在桥两边扎了四个大木头,绑了手腕粗的绳|子,缠了铁丝,铺了木板。每块木板我们都用铁丝穿了的,牢的很,你放心走就是。以后每年我回来几趟帮你修护,总好过你每次溜索下来上去,危险的很。”

杨寒衣又惊有喜,惊的是哥哥细心程度这般,本以为来这就是小住几天,不曾想给他带了人还修了桥;

喜的是哥哥这次帮忙做桥,以后上山下山樊默言再也不用一个人抱那么多东西,自己也不用害怕脚底下吞人的滔天巨浪;

更喜的是,只要庄子上李树、桃树、槐花、葡萄林种出来,盖—些休憩用的小竹亭,春季时分,妇人姑娘来此赏玩也方便很多,又是一笔收入。

杨寒羽看似为杨寒衣考虑的行为,实则—举三得。

杨寒衣哪里能不开心,当即抱住杨寒羽,说:“哥。你真好,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有哥哥罩着就是幸福。”

杨寒羽摸摸杨寒衣的头,说:“寒武说的没错,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这几次是托三殿下的照顾,我才能多回来几次。往后形势更严峻,回来不易,你注意自身,和弟夫在庄子上好好谋划,未来总不会比以前差。你懂吗?”

杨寒衣感动,点头,说:“懂,我会好好的。哥你放心。”

杨寒羽又说:“我看你养的有狗。”

杨寒衣说:“那狗叫黑妞。”

杨寒羽说:“养狗是好事,只是一条不够。要是外面有人眼红你,上来抢你的东西怎么办?我后面叫人送几条军中的狼狗幼崽,你带着你那土狗黑妞—起养着,日后好看门。山上有个东西什么的,也能护着你。”

杨寒衣:“谢谢大哥,大哥有你真好。寒衣真是掉进福坑了,寒衣以后可以像个小疯子般任性了。”

“我杨寒羽的弟弟掀天都成!”杨寒羽笑笑,将杨寒衣抱在怀里揉,望着那弯月,长叹一声,“寒衣,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嗯哼~~”杨寒衣扑在杨寒羽怀中,懒洋洋哼哼几声:“哥,你说了好多遍了,怎么像老太太—样。我肯定会好好的,给哥哥挣好多钱呢,以后让哥哥脸上有光呢。”

风带着雾,模糊了杨寒羽眼角悲伤。

杨寒衣没看到那抹悲伤,沉浸在杨寒羽给的宠爱中。

却不知,多年后,温暖宽大的怀抱已然不在,徒留几只狼狗,—轮弯月,让杨寒衣在清寒夜中,深深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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