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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饭还是红薯面擀的面条。
这几天社员们都很累,就靠中午这一顿稠的支撑着,马无夜草不肥,食堂也不吝啬,烩了一大锅浓稠的糊涂面条。糊涂面条是十来年前本地人发明的,一点不用讲究,家里有啥就做啥,为了节省面粉,锅里一半都会加很多东西来凑数,像今天这锅糊涂面,嫩南瓜,小白菜,冬瓜,应季蔬菜几乎都能看见,半锅菜半锅面,不怕吃不饱。
只是,红薯面擀的面条没什么韧性,下锅咕嘟几下就变的又软又,面条煮成了软烂的面碎,这种面条根本不用嚼,跟喝汤似的能直接往下咽,没牙的老头老太太最爱吃。
有牙口的年轻人可就不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柳东睿从她碗里倒出一小半的面条,呼噜呼噜往肚子里送,挑水的确是个耗力气的活儿,早上喝的那晚稀饭一点不管用,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林谷雨体力消耗的少,想给他再挑了几筷子面条结果没能挑起来,只好侧脸过去悄悄说:“晚上盛完饭,咱们回去吃吧,顺便开个小灶。“
她苦皱着脸,委屈的说:“早上一锅蒸红薯,中午是红薯面条,晚上是小米红薯稀饭,吃的我都都快吐了。”
大灿和二灿也哭丧着脸往肚子里扒,这面条有点苦有点涩,可真难吃,比林谷雨用红薯做的那些好吃的,差远了去。
队里没说不让社员开火做饭,只不过一队的食堂制度设计的比较合理,所以大家几乎都在食堂吃。
家里锅碗瓢盆都很齐全,柳东睿就说行。
“晚上要不包韭菜鸡蛋馅饺子吧,加点上回买的小虾米,趁着秋韭正鲜嫩,多包点,吃不完放进去。”
“天天吃红薯,肚子里是烧得慌,要不,再来个苦瓜酿肉,下一下身体里的火。”
林谷雨当然说好,想想感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觉得眼前的红薯面条一点都不香甜了,干脆把碗推给了柳东睿。
就趴在桌子上跟他说起了吴二有来。
“我瞧他弄那水沟犁还真有点意思,有点像南方那种水田,要是有水车,说不定还真能成。”
柳东睿想了想,摇摇头,说成不了,河水跟田地落差太大,想要把水传送过来需要水管或者像南方那种直径很粗的大竹子,再说,风力不足,靠人摇动大水车,太费事。
“今年赶不上了,肯定折腾不出来,还不如明年找找路子,弄点排灌机械呢,柴油发动或者用拖拉机带动,效率高多了,这是以后的潮流,咱得往前看。”
行吧,是这么个道理,马上就是机械为王的年代,回头看的确不应该。
晚上下了工,柳东睿去食堂打饭,林谷雨就在家里忙活开了,割韭菜,炒鸡蛋,摘苦瓜,剁肉馅,这些都很简单,等柳东睿端着饭盆回来,一口锅里已经在蒸苦酿肉了,林谷雨和好了面正在擀饺子皮了。
大灿和二灿跟在后头,一进屋就瞧见碗里金黄诱人的炒鸡蛋,满屋子都香喷喷。
“啊!今天有炒鸡蛋吃!”
大灿把小书包往桌上一扔,手都不洗就要捏着吃,这阵子吃食堂可给他馋坏了,林谷雨“啪”一下打在他小手上,“疯了一天,脏死了,洗手去!”
那边二灿已经乖乖洗了手,林谷雨舀了一勺炒鸡蛋喂他吃。
柳东睿去东间把和和抱了出来,小丫头看见她哥哥吃东西,馋的直吧唧小嘴,过了百天后,她比之前更加灵活了。
孩子上膘快,下膘更快,这才吃食堂几天,看着脸色就没之前好看了,林谷雨特意多打了两个鸡蛋,分了小半碗的炒鸡蛋给两个人,“你俩分着吃,哄着妹妹,别往她嘴里填东西。”
柳东睿就把和和放到大灿怀里,让哥俩个哄着,他去帮林谷雨包饺子去了,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馅,配合的很是默契,说说笑笑的讲些生活的琐事。
二灿拿着勺子自己吃一口,再喂大灿一口,看妹妹一只盯着他手中的勺子看,勺子到哪儿和和的小眼神就追到哪儿,他就疑惑的问他大哥:“妹妹是不是饿了?她一直在盯着勺子看呢。”
大灿迟疑了下,娘刚才还说不能给妹妹吃东西呢,“她嚼不动吧?”
二灿:“我看见妹妹长牙了呀?我们就给她小小的一点,炒鸡蛋这么香,她肯定也想吃。”然后就从碗里捏了米粒大小的鸡蛋碎放到和和的嘴边,谁知她伸出小舌头一下给抿了进去,小嘴还吧唧吧唧了几下,然后咧开嘴笑了,嘴里又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大灿和二灿面面相觑,她这是还要吃?这么高兴。
大灿又捏了小小的一点鸡蛋碎,这会儿没放进她嘴边,离她有半指的距离,就见和和仰着头“啊啊啊”的更响亮了。他不敢再喂了,万一噎着怎么办?二灿那么大了,吃东西前几天吃红薯还噎着了呢。
二灿就惊喜万分的喊林谷雨,“娘,你看,妹妹会吃鸡蛋了呢!”
林谷雨和柳东睿却吓了一大跳,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快步走了过去,她以前听说得婴儿过了半岁才能喂辅食的,和和现在不过才3个多月,还很小呢。
“你俩喂妹妹吃鸡蛋了?”女儿奴柳东睿表情异常严肃的问。
二灿看见爹娘神情紧张,表情严肃,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不知所措的看着大灿哥。
大灿看着他爹铁青的脸也很怕,心里直哆嗦,还是抿着嘴说:“是我喂的,就一点点鸡蛋,还没有麦仁大,妹妹吃了还要吃,她一直在叫。”
“妹妹叫也不该给她吃,妈妈刚才不是教过你们了么?”
上次在县城,听见城里小孩子不含爹娘,而是叫爸爸妈妈,大灿二灿偶尔撒娇的时候也会喊,林谷雨和柳东睿现在说话也没那么克制,爸爸妈妈的称呼在这个小家里经常用。
林谷雨快速的给和和检查了一下,口腔里没有异物,小丫头咧着嘴笑着,咿咿呀呀的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她看柳东睿那个样子,怕再把孩子给吓着了,赶紧把和和递给他,“应该没什么事儿,你瞧,闺女自己还傻乐呢,她就是个馋嘴鬼,看不得别人嘴巴动一动。。”
又搂着大灿和二灿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爹和娘就是有点吓到了,我知道你们是想帮忙,不过妹妹还小,只能喝奶,再等大一点才能吃鸡蛋羹这样软滑的东西,现在就算她要也不能给她,等她能吃饭了,你们再帮爹娘照顾她,好吗?”
二灿这才搂着林谷雨的脖子抽抽嗒嗒的小声说:“娘,不是哥哥喂的,是我喂妹妹吃的鸡蛋,我错了。”
大灿:“我也在旁边看着的,我是大哥,没看好妹妹就是错了。”
一点点小事,给林谷雨弄的泪目了,她轻轻捶了柳东睿一下,“多好的两个孩子,就算犯了错,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嘛,搞的孩子这么紧张。”
柳东睿:······怎么就成他的错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东睿斤斤计较的说:“他俩是男孩子,说两句重话没什么,跟女孩子可不能一样。再过几年,男孩子就更皮了,提前管管不是坏事,再说家庭教育总得有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
林谷雨翻身不理他,“你说的我都同意,不过你以后要教育孩子就找别的地儿教育去,别在我眼前说,我今儿看大灿二灿委屈那样心里就先受不了,又想起了咱们刚过来那阵子两个孩子那可怜模样。”
柳东睿只好吞下未说完的话。得!看来家庭教育任重而道远,不但要考虑这么做孩子能不能理解,还得估计到孩子母亲的感受,两个没有当过父母的人还得慢慢地探索啊。
柳东睿从后面搂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家庭里的问题不急着解决,但大队这个大家庭里的事情却刻不容缓。
果然如东来媳妇说的那样,吴二有才折腾一天,就被大队长给阻止了,说他那么干是浪费土地并且还破坏粮种。听说三队的社员们也不乐意干,“让俺们挖水沟,辛辛苦苦把水运上去,不让浇到地里,要浇到沟里,让水顺着沟流到地里,这不二百五嘛!多少浪费水啊。”
可不是,别的地方的方法再好,不适合本地情况也不行,在没有更好的排灌机械前,人工浇地虽然很累,效率也低下,但却非常的灵活,只要河里井里有水,就能干。
土壤里有了水,麦种汲取了土壤里的水分,遇水则生,四五天后,麦苗终于破土而出,一颗颗嫩绿的小芽在黄土地里显得格外的可爱,不过几天,就长成了一层青绿的绿地毯,不枉社员们辛苦了这一场。
河水和地下水的水位一天天往下降,妇女们洗衣裳的青石板都不得不往前挪了一大步,要不根本够不着水。
一队养的那些鸭子倒是很欢快,新暴露出来的河岸,充满了陈年的淤泥,里面很多的虫子,是鸭子们的味觉盛宴。每天开栏的时候,就听见“嘎嘎嘎”的阵阵欢欢快声。
可却几乎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老农们最先察觉到了天气的异常,在大桥边唠嗑时深情就没以往那么惬意,十句里有七八句都是在讲往年这会儿的天气如何如何,今年的又如何如何,甚至还有人说:“这瞧着跟四几年差不多啊,那会儿是夏季三个月没雨,夏秋交际下了几场,入了秋又看不见雨点子了。“
柳文元就摇摇头说:“不一样,今年夏天天气不错,算是风调雨顺,咱们麦子的确比往年收成好,秋天是旱了点,但不是大旱,我看啊,咱们还是等到重阳节那天看看再说吧。”
为什么要等到重阳节看看再说呢?重阳节跟下不下雨有什么关系?林谷雨百思不得解。她就趁柳婆子来这边的时候问了出来。
柳婆子笑说:“不怪你们不知道,还是年纪轻,年纪大的一问一个准儿,这其实就是句农谚。”
林谷雨知道在没有天气预报的年代,老农们对天气的把控主要靠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慢慢的汇集成了农谚,老庄稼人都信农谚。
柳婆子讲到农谚上说“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九月初九如果不下雨就得看十三那天,十三如果还不下雨,那差不多今年就是个干冬,雨雪也不会多。
林谷雨这才恍然大悟。
柳东睿对农谚所知比林谷雨至少,后世每天手机一打开就有天气状况的推送,二十四节气这些课本里都不再教,城里的孩子听都没听人说过。柳文元说的那些柳东睿基本没听过,更因为这样,才打心底敬佩劳动人民的智慧——今年的冬天的确干旱,而且干旱少雨的状况还见持续很久,数十年一见。
林谷雨倒还挺激动的,因为重阳节来了!西阳镇这边对重阳节还挺重视,有一个习俗就是蒸花糕。
在平原地区登高望远是不能够了,赏菊更没戏,这个年代花不是花,是社会主义的毒草,越是鲜艳美丽的话,毒性就越大,养花不再是怡情养性的小事情,会被批说有资本主义倾向。
要啥啥没有,想要好好过个应景儿的重阳节,说实话还真得费点心思,不过林谷雨乐在其中,她觉得生活是很需要仪式感的,把枯燥繁琐的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
没有社会主义的毒草,但村里遍地有野花野草,那种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野菊,柳河两岸野生野长了很多,颜色也比较多样,不但有金黄的,还有淡紫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朝饮晨露暮餐晚风,香气还很浓郁呢,不过社员们没什么艺术细胞,名字取的格外不好听,叫狗娃花,够狗尾巴草有异曲同工之妙,随意的不能再随意。
林谷雨早早起来,拿了把剪刀,沿着路边剪了一大把野菊花,故意把花茎留的长长的。
路上又看见了几只山茱萸枝,果实红溜溜的,鲜艳欲滴,看有点像枸杞。
回家后,捡了几朵最漂亮的出来,去除花茎,剩下的那些找了一只透明的玻璃酒瓶,放进去摆弄修剪了一会儿,瞧着还挺漂亮。
柳婆子蒸的菊花糕,其实跟蒸花馍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把花馍的形状做成菊花的样式,如果是白面做的看上去倒还不错,现在没有白面,用豆子面做,呃,林谷雨吃够了。
她另辟蹊径,舀了半瓢万能的红薯淀粉,加水一点点的把大颗粒给和开,按照做凉粉的方式搞了起来,在盆子底铺上一朵朵洗干净的小菊花,这才把熬的比糨糊还要浓稠的液体倒了进去,等到下午温度降下来后菊花糕应该就成了。
虽然红薯淀粉的颜色很深,不好看也不透明,但至少外形上算是应景,蘸糖吃两块,应该还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章,好开心!
明天也要争取三合一,我尽量赶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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