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问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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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母山佛刹兴盛于唐宋，如今山南山北大大小小共有36间寺院。</p>

外婆这趟来是往国兴寺还愿。</p>

所以沿途过几间寺庙都只是在门外合十朝拜，并不入内。</p>

舅妈方艳和老太太一起拜。</p>

老太太念南无阿弥陀佛。</p>

她嘴里也念念有词。</p>

孟时仔细听，哑然。</p>

舅妈和信基督的阿姨一个调性，念的是，“菩萨保佑我家那位没出息的发达，发财。”</p>

得，烧烤“天师”夏成才的老婆，求财求到佛祖头上了。</p>

不过只要是个泥塑的像，不管是哪一教的，教义如何，到了老八嘴里，不是，到了民间作用都是相同，反正是各种求。</p>

所以从这一点看上来看，儒、释、道三教早已大同。</p>

夏琴什么都不信，她拿着相机拍照。</p>

一路走走歇歇，到国兴寺前，已经快十二点。</p>

也亏是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不然真走不了这一里多的山路。</p>

国兴寺始建于唐乾符四年，宋时毁于大火，如今的庙宇是民国时期在遗址上修建的。</p>

寺庙依山而建，两扇厚重的木门上布满了铜钉，抬眼往里看，院里矗立着几根唐时留下的石柱。</p>

孟时看两个穿着的黄色纳衣的和尚从庙中走出来，上前做了一礼，说明外婆时隔近二十年来还愿，是不是可以在庙中吃一顿斋饭。</p>

年纪稍大的和尚伸手指引，说，“寺里有斋面斋饭，施主随缘布施，即可自取，不要浪费造业就好。”</p>

孟时感谢，“那是应当。”</p>

现在农禅（自己种地）的寺庙不多，和尚大多都是受众生供养，俗家人在寺庙用斋饭，需要布施，不然白吃白喝受不了“众生供养”的“业力”。</p>

当然，这钱不强制，掏一块两块，十块二十都行，但信徒既然都到寺庙用斋饭了，少了也拿不出手。</p>

夏琴和方艳领着老人孩子往斋堂走，孟时跟了两步，又回头，跑回两个和尚面前，再合十行礼，问年长一些的和尚，“师傅您信佛吗？”</p>

两个和尚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在佛山古刹前问和尚信不信佛？这说的是人话？</p>

大和尚双掌合十，“贫僧都出家了，施主您这问的。”</p>

孟时又做一礼，说：“冒昧了。”</p>

两人要走，孟时又问另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和尚，“师傅您信佛吗？”</p>

“没时间陪你胡闹！”年轻的和尚觉的他是来山上找茬。</p>

孟时态度诚恳的道歉，侧身让开道路，送他们离开。</p>

看到这一幕，已经决定凡事由孟时高兴，她都支持的夏琴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嗯时，这是在干什么？”</p>

孟时不对夏琴隐瞒什么，她问，就答，把有些重的相机接过来，说，“要干一件坏事，想找和尚开示……”</p>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一个低沉，带着些东北口的声音传来，“哦？要干什么坏事，可不可以和老和尚说说。”</p>

孟时回头，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应该有六十岁左右的老和尚。</p>

他下颌胡须已经花白，身材瘦高，脸庞黝黑，穿着百衲衣，手拿锡杖，腰间挂着钵，风尘仆仆。</p>

老和尚身后跟着刚刚出去的那两个黄衣和尚。</p>

他们是准备到景交停车广场去接老和尚，没想到刚出门，他已经步行上山了。</p>

两人看老和尚和孟时搭话，表情纠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p>

他们生怕孟时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主持好友，说出什么荒唐话来，可又不敢开口阻拦老和尚，让他不要和孟时说话。</p>

鱼一看这架势，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p>

她觉得以孟时这货的性格，这次一定会被打，拍下来正好可以用来做为筹码，让他自己把那些作业给做了。</p>

孟时转身，也不做礼，直接问，“老和尚从哪来？”</p>

老和尚说，“从海城大悲寺来。”</p>

“怎么来？”</p>

“坐火车到嵩山，再从嵩山一路乞食到此。”</p>

“老和尚是律宗。”如今能行脚乞食，也就律宗那些奉守佛陀古制的和尚了。</p>

老和尚笑，“教分宗派，佛不分宗派，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只要有心，谁都可以行律，谁都可以参禅。”</p>

孟时问，“老和尚信佛吗？”</p>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被问过一遍的年轻和尚，终于恼怒开口。</p>

孟时没理他。</p>

老和尚也没理他，脱口而出，“信不信佛关你什么事？你爱信不信。”</p>

老和尚话一出口，身边两个和尚呆立当场。</p>

这…这一问一答，从大悲寺来，坐火车来，你爱信不信，哪里像是个高僧…</p>

孟时楞了一下，对老和尚深行一礼，从包里取出至今没有归还给叶上末的《空禅》剧本，双手递过去。</p>

在场没人意识到，两人一来一往“参”了个“话头”。</p>

什么叫做话头？头，就是未说话之前，一念末生之际，一念才生，已是话尾。</p>

孟时问和尚“你信佛吗？”，就像在浑浊的池塘里放了一条鱼，说，下面有条鱼，您看看是什么鱼。</p>

前两个和尚说，你有病吧，这怎么看？</p>

“话头”就打住了。</p>

而老和尚，双眼一开合，在鱼未见其形的时候，说，胖头鱼。</p>

“胖头鱼”便是话头。</p>

需要参的不是问题，而是答案后面的答案——为什么是胖头鱼？从哪里看出来的？是不是真是胖头鱼？</p>

参的就是，老和尚一念末生之际，闪过他脑海的念头是什么。</p>

孟时双手拿着剧本，老和尚只是看他，没有伸手接。</p>

这是看孟时是不是真的懂。</p>

孟时说，“你我信不信佛，于佛无增无减。”</p>

老和尚含笑拿过他手里的《空禅》，卷起来拿在手里，问，“小子从哪里来。”</p>

禅宗自唐后，“一花开五叶”分散出了五宗七派——分别是临济，曹洞，云门，法眼，沩仰，以及又从临济宗分出来的黄龙派和杨岐派。</p>

但禅宗大能们度人的法门，都在于抓住“根本特征”和人说话。</p>

“根本特征”用禅宗的话来说，叫做——“机”。</p>

孟时问，老和尚从哪里来？</p>

老和尚看出他的根本特征，答从大悲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