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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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走到贾环床前。这孩子进了禁中，长得比从前倒结实了，不知撞见什么事，苍白着脸到现在还微微打着颤，贾政难得起了点爱子之心，弯腰柔声问：“是在宫中碰着什么事？”

贾环一听，抖了两下，点点头，刚要开口，贾政伸手止住。瞟着赵姨娘，恐她多嘴生事，命她和丫鬟悉数退去。这才叫贾环说来。

“今日……今日不知是为了何事，曹、曹丞相……”

贾政心头一紧，“曹丞相怎么？”

贾环瞳孔发颤，气急，“他打杀了尤美人宫中的三名奴婢，下令陈尸美人殿外……”

白日贾政约过国舅董承，董承去宫中向天子禀事。待董承禀过，曹操又与天子议完政务。

刘协以为政事处理完毕，摆驾后宫，去了尤三姐那儿。刚到尤三姐处就见二姐也在，三人其乐融融聊起春日出游的计划，谁知曹操后脚跟来。

“丞、丞相何事？”刘协不知来意，忐忑不安。连日来，曹操已经杀害数名弹劾他的大臣，累得刘协一见他便心慌。

曹操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身后卫兵早有准备，不消多言，闯进三姐殿中拖出三名宫女，扔到刘协面前。

刘协年少气盛，再惧怕也忍不得曹操如此放肆，拍案而起，“丞相私闯后宫，侮辱宫人，视朕于何地！”

曹操丝毫不把天子盛怒放在眼里，眼中有杀意，却昂首悠然道：“操为陛下锄奸，乃臣子本分……”

刘协不想他倒师出有名，乱了神，怒喝：“锄什么奸？哪来的奸人？”

“臣听闻，宫中有人……”曹操眯眼，直直望向天子和尤美人，厉声道：“恶言诅咒忠良，媚上争宠，蛊惑君王！”

尤二姐胆小，捂着心口惶惶不安，尤三姐一个激灵，却从曹操这话里听出指桑骂槐的意味，恨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案上。

“妄议朝政！”

“怂恿陛下！”

“颠倒黑白！”曹操件件数来，杀气腾腾，“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奸人所为！”

刘协聪颖，知道曹操意有所指，自己与三姐辱骂曹操之事想必早已被他知晓，话也软了，“丞相言重。想是误会。区区宫人，何止于此。丞相若计较，打发她们出去便是。大可不必如此兴师问罪！”

曹操冷笑，走到跪伏的宫人面前，挨个望过去，女孩们瑟瑟发抖，他抬头又言：“臣前番劝诫陛下，莫听妇人言，勤勉政务为上。看来陛下并未听进，令臣寒心……”

刘协噤声，曹操瞟了一眼尤三姐，刘协登时明白，丞相今日抓住把柄，定是要拿这三个宫女开刀。为保三姐安全，只得忍气吞声。

“不施以重刑，如何以儆效尤！如何止住天子身边不正之风！”曹操站定，背手，“陛下饱读诗书，这个道理毋需臣多言吧！”

三姐怒不可遏，刘协反手按住三姐，颤声问：“丞相有何决断？”

曹操吸一口气，很是惬意，却叫人胆寒，“拉下去，杖杀！曝尸殿外三日，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就听得宫女磕头哀嚎，曹操带了兵士过来，却好整以暇不叫手下动手。专等天子下令。

刘协面有不忍，还是抬手叫来宫中禁卫，当中便有贾环。

“拉下去……”刘协的声音微微发抖，他学着曹操刚才的话，恍惚不知谁才是天子，“杖杀！陈尸殿外……三日……”

领头的兵士沉声应下，贾环进宫时日还短，哪里做过这种事。可天子和丞相面前，哪里容得他耍少爷脾气，再不敢也只得有样学样，扭住其中一个女人的手，仓促拖出殿外。

他几乎是逃命一样狠命奔出去，那女人求饶的哀嚎几乎要把他双耳刺出血来。

“求求你！放我走吧！啊……啊……”

这个声音几乎成了贾环后半生的梦魇。哪怕日后他早已对宫中的杀戮视若无睹，却依旧会在某个夜晚的梦魇里，蓦地听到这一声惨叫，惊得浑身汗湿。

刘协垂头，“丞相，满意否？”

曹操不答。

刘协咽下一口唾沫，如芒在背，赶他：“丞相无事，退下吧！”

“丞相公报私仇，又当何罪！”尤三姐忽得暴起，伸出血红的指甲指向曹操，骂不绝口。

“丞相冒犯天子，冲撞后妃！又当何罪！”

“三娘！”刘协忙去拉三姐，二姐吓得抱住妹妹的腿，泣不成声。

三姐被这二人拦住，挣脱不得，气喘吁吁，含泪道：“你！你是不是怨我，骂了她！恨了她！”

“臣不知美人所指为谁。”曹操哈哈大笑，全然不在意三姐，“操心中有数。美人心中有数。望美人好自为之。”

说完拱手拜过，扬长而去。三姐脱力，猛地跌坐下去，泪流满面。

青衫红泪透，掩面看君王。

贾环眼珠定定看着一处，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缘故……我，我按住那个宫女……血渗进砖石里……我按住那个宫女，他们一直打……”

贾政摇头长叹，让贾环莫要再说。他通读史书，官场沉浮，这种事只从贾环这里听闻只言片语，也能多少猜出些内幕。登时目中一片凄凉，不想天子被逼迫至此，悲愤交加。

踉踉跄跄步出院子，五内作痛，恨不得明日就自请调任回原职。一路步履沉重，漫无目的地乱走，再抬头时，就见正厅牌匾，“荣禧堂”三字赫然在上。一时不知是这匾贵重与家中格格不入，还是房屋老旧，配不上这匾。

由此悲从中来，把那一腔悲愤散了大半。自己年将六旬，就是学了伍子胥和闻仲，又能如何？

王夫人见贾政脸色灰败，魂不守舍地回来，还当是贾环不好了，问：“老爷，出什么事了？”

贾政苦笑着摆手，坐回王夫人榻前。这会子，他久久注视着发妻，原先不曾注意，王夫人早早地两鬓花白，皱纹复添，憔悴苍老。

贾政泪眼迷蒙，下泪，王夫人虽不明原因，却也有所触动，夫妇二人相对流泪。

“唉……”贾政掏出帕子来，费力抹去泪水，抽抽鼻子，“环儿大了，咱们也该考虑考虑他给他成家了。等探春的事定了，还得劳烦你费神，再帮环哥儿成了家。孩子的事办好了，我们、我们纵有万般不是，也勉强能去见列祖列宗……”

还未说完，贾政捂面泣不成声，王夫人一行劝，一行思索，要贾政安心些，“老爷放心。既然老爷担心环哥儿，就先把我屋里的彩云送过去伺候他吧。先把彩云送去，老太太和老爷心得定，回头探丫头一出嫁，我就帮环儿相看哪家的姑娘合适。”

王夫人惦记探春的事，见贾政略略收住眼泪，点头答允她的提议，追问：“那探丫头的事，老爷可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可看可不看的私设：

贾环与彩云、彩霞的情感纠葛算是《红楼梦》的又一处bug。在书的前半部，诸如贾环推蜡烛烫伤贾宝玉、偷王夫人的玫瑰露给贾环的情节中，与贾环交好的是彩云，后因宝玉包庇彩云一事，二人决裂。

彩霞则是在第七十二回“来旺妇倚势霸成亲”中，与贾环感情好，但最后被逼着嫁给旺儿儿子。彩云与彩霞在书中明确是王夫人房里两个不同的丫鬟。彩云性格刁钻，彩霞做事心细。

本篇私设，彩云、彩霞俱与贾环交好，彩霞嫁给旺儿之子，彩云仍留在王夫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