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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升把那外头包着的丝帕打开,旋即眼前一亮。

白鹭跟莲花交相辉映,柔滑的青缎子的荷包,底下同色穗子,正是先前飞雪陪着阑珊去买的那个“一鹭莲升”。

“哈哈,”姚升双目闪闪地,笑的喜气洋洋:“小舒真真有心,我的名字可不就应在这上头了!”

在门口的飞雪看到那荷包上翘着一只脚的白鹭,忍不住一阵晕眩。

这一鹭莲升,自然是“一路连升”的谐音,就如柿柿如意,代表的是事事如意一样,都是取的好意头。

当初在那苏绣摊子前挑拣的时候,飞雪其实心里已经隐隐地觉着有些古怪。

毕竟赵世禛是荣王,如果再往上升的话……那得升到哪里去?太子吗?

可飞雪见阑珊当时那样高兴的说什么“意头”,她便识趣地没有多嘴。

飞雪心想这毕竟是阑珊的心意,而且,赵世禛未必会挑剔她送的东西,退一万步说,如果荣王殿下不喜欢,那就送绝世宝贝也没有用;如果喜欢,路边捡一块石头送给王爷,他也是视若珍宝。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错了意!一鹭莲升,竟是指的这个大理寺的姚升!

阑珊压根儿就没想过荣王殿下吧?

那边姚升喜不自胜,两人说的其乐融融,这边飞雪却只觉着天都阴冷了几分,人的感觉便如其名。

姚升一再留阑珊吃饭,阑珊只说跟娘子说好了家去,何况才回京,以后机会多得是,姚升才不曾强留,热情地送出了大门口。

在回去的路上,阑珊发现飞雪的脸色不大对,她觉着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飞雪憋了半天才说道:“原来舒丞的那个荷包,是给姚升的啊。”

“当然,”阑珊诧异地看着她:“不然给谁?一鹭莲升,还正合了姚大哥的名字呢。”

飞雪心想:“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决定提醒一下阑珊:“难道除了姚大人,就没有别人可给了吗?会不会……也漏了谁呢?”

赵世禛在飞雪的心目中,那自然是光辉万丈,地位尊崇。

对飞雪而言,赵世禛对阑珊“另眼相看”,她舒阑珊自然是得受宠若惊的,就算是有什么好东西、或者如现在这样准备礼物的话,当然赵世禛也该是首当其冲第一位的,也是最该给惦记的。

可没想到,自己居然失算了。

到底是赵世禛身边的人,天生也有一份自尊自傲,飞雪不便直说赵世禛,毕竟这会儿若抬出自己主子来,倒像是故意跟阑珊讨礼物似的,那多没有面子,也折了主子的身份。

当然是得她舒阑珊自己有这种主动自觉性,才是最佳。

阑珊给飞雪说的一愣:“别人?”

飞雪咳嗽了声:“难道就没有个比姚大人早一步跟舒丞相识的……也很关照舒丞的人在京内吗?”

阑珊皱眉,她眨着眼睛,似乎在认真寻思。

按理说,舒阑珊其实是极聪明通透的人,比如在探案上面,她总能发现别人无法察觉的细节跟症结。

飞雪觉着,以阑珊异乎寻常的智慧,她应该不难想到漏了的是谁,毕竟那可是个关键重要,不容忽视的人物啊。

而阑珊的智慧的确是异乎寻常,跟普通人不同。

她跟飞雪四目相对:“啊?啊!我差点儿忘了!”

飞雪见她仿佛有所顿悟,心中一喜:“怎么,舒丞想起来了?”

阑珊道:“当然当然,是荣王殿……”

飞雪大喜,这人终于是开窍了!她不等阑珊说完便装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舒丞要给谁礼物不必提前跟我说。”

开玩笑,自己提醒了她,要是她觉着自己是替殿下要东西的,那可真是没面子。

阑珊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还是飞雪你有心!”

飞雪面无表情,内心甜滋滋的。

快到南市的时候,阑珊叫停车,飞雪忖度着她是去买礼物的,便故意不去跟随。

果然不多会儿,阑珊便回来了,笑道:“有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飞雪瞅着她袖子里鼓鼓囊囊的,再度窃喜。

中午回家吃了饭,飞雪叮嘱阑珊小憩片刻,趁机又给她脸上涂了那种大内的千金散。

待她出门后,阿沅在床边坐了,低头打量阑珊的脸。

阿沅看了眼房门口,又低低对阑珊道:“怎么这个叶雪,很是没有规矩的样子?昨儿晚上鸡飞狗跳的进来非要给你涂脸,今儿早上天还不亮他又跑进来,幸亏我衣裳都穿的好好的……”

阑珊笑道:“你怕什么呀,怕她非礼你吗?”

阿沅白了她一眼:“你不要笑!就算他不非礼我,他在你脸上摸来摸去的,你倒不在乎?而且今儿得亏我起的早,要是晚一点,他跑进来就看见我们不是同床睡了!”

阑珊笑眯眯地听着她吐槽,听到最后一句才道:“这句却有道理,以后咱们注意点,睡觉的时候把门闩上吧。”

阿沅瞪着她。

阑珊毕竟不想让她白操心,何况以后飞雪也不知住到几时,说破了好相处。

当即便拉了阿沅一把,在她耳畔低低说了飞雪是女孩儿的事。

只不过并没有提飞雪是赵世禛安排的,毕竟说起荣王来,要交代的就更多了。

果然阿沅听说飞雪也是女儿身,心里才舒服了些,又忙问她知不知道阑珊的真实身份等。

阑珊只说:“她虽知道,但她是个很可靠的人,是、是工部江大哥的心腹,专门是照料我的,而且她的武功很高,之前温益卿身边两个侍卫都给她打的断手折脚。”

阿沅瞪大了双眼,果然又催着阑珊说打人的事情,阑珊只好又掐头去尾,编了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故事说了。

从此后,阿沅果然对待飞雪和颜悦色了很多,也不计较飞雪在阑珊脸上摸来摸去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日午后,突然间有荣王府的人来到,传荣王殿下的口谕,叫舒丞即刻前往荣王府一趟。

在家里歇息了这两天,一路上的车马劳顿发作起来,阑珊身上正酸痛,听了这话却吓得爬了起来。

她呆呆的,满心慌乱,下意识的不想去,正好飞雪也走了进来,阑珊便道:“怎么王爷这么快传我呢?我、我能不能不去?”

飞雪不回答,只是仔细看她的脸,不成啊,这脸色还有些黑,红色的疙瘩虽然轻了,也没有起新的,但没有完全消退,看着还是别别扭扭,膈膈应应的。

飞雪叹了口气:“还是赶紧收拾着去吧,我瞧过了,来的人是富总管那边儿的,不是来虚应景而已,势必是要带你过去的。”

“富总管”三个字跃入耳中,阑珊道:“啊!我听西窗说过,你们是有个很厉害的富贵总管,只是我从未见过他。”

“你最好还是别见他,”飞雪黯然,抬手擦了擦阑珊的脸,徒劳地想把那些疙瘩给擦去,“幸而富总管镇日里忙得很,未必得闲见咱们。”

阑珊本来还蠢蠢欲动地想弄个“装病”的借口,但听飞雪说的这样严重,便不敢装了。

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洗脸更衣,迈步出门的时候却只觉着双腿无力的很。

但这是在家里,阿沅并不知道这底下的种种事情,阑珊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为难,就只强行镇定做无事状,出门上车。

直到进了车厢中,那脸上微笑的表情才一下子消散不见了,她低着头,犹如待宰羔羊。

飞雪道:“你看,还特意派了王府的车来接你,可见王爷是势必要见你的。”

阑珊没了享受王府马车的心情,隔了会儿才道:“我忽然、忽然肚子疼,咱们能不能……”听着外头车轮转动,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缩了起来,本能地又想逃走。

飞雪道:“你怎么了?就这么害怕见王爷吗?”

换做以前阑珊是不敢跟她说心里话的,只是毕竟朝夕相处了这几个月,她便说道:“我、我是有点害怕。”

“王爷对你很好啊,又不会责罚你,为什么要怕?”

阑珊张了张口,只无力地垂了头。

飞雪皱眉看了她半晌,似乎猜到点什么,便说:“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渴望王爷的亲近?”

“我、我不想。”阑珊窘然。

飞雪哑然失笑:“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上头就犯了傻?我说句实在话,你可别生气……我也是因为、因为觉着你还不错才说的。”

阑珊忙问:“是什么话?姐姐只管说。”

飞雪听她急得连“姐姐”都叫了,便笑了笑道:“我承认你确实比许多男子还能耐,但是本朝尚无女子为官的先例,而以你的身份,若无人可以仰仗,岂会安然无恙到现在?要不是王爷,你岂能到如今?”

“我知道,我、我也很感激王爷。但是……”阑珊的脸上又有些发热,但是这种感激,似乎不包括“以身相许”。

飞雪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不如再往后想想,我总觉着,你的身份迟早晚是个问题,若真的出了事,找谁去?莫非你想找杨大人?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要他知道你是女子,只怕第一个拿你开刀的就是他了。毕竟他是那样的身份,恐怕容不得自己的‘同门师弟’竟是个女子。”

阑珊不语。

飞雪说道:“你所能倚仗的人,只有王爷。且喜你也有这样的大好机会,王爷对你很是另眼相看,你还在乎什么呢?若我是你,就痛痛快快的遂了王爷的心意,只要王爷喜欢,什么都能替你做,何乐不为?”

阑珊抱住头。

飞雪想了想:“莫非你是觉着,若失身于王爷,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容易,虽然以你的身份要入王府是个问题,但还是那句话,王爷喜欢就不是问题,你要是想长久的留在王爷身边,做正妃自然是不能的,但若是侧妃……你争一把,未必不成。”

阑珊埋头在膝上:“别说了。”

飞雪到底跟她相处过这段日子,看她如此反应,心中转了转,又道:“或许你是不愿意进王府?你是想一直都以现在的身份度日?”

阑珊这才抬头:“若我是想这样呢?”

飞雪道:“那也没什么不可的,除了一件,你不能违抗王爷。你懂我的意思吧?其实说穿了,你违抗也没有用,我是跟着王爷身边的,我最知道他的性子,但凡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而迄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看王爷对个人如此上心。舒阑珊,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你若是想好端端的,若想在这京内安定长久的,你一定得顺着王爷的意思,不要违抗他,那样的话只会让你自己处境艰难。”

阑珊又捂住了脸。

飞雪忙把她的手挪开:“别揉搓,不然又要发红了!”

突然她一愣,手上湿湿的,原来是阑珊掉了泪。

飞雪见她这样,心里略有点不忍:“这样吧,我再多说一句,你也不用太过惧怕,毕竟王爷是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也许他喜欢一阵子,就不喜欢了,把你抛开了呢?所以你只需要应付过这一段儿去,以后或许就好了。”

阑珊听到“把你抛开”,脸色白了几分。

飞雪说道:“你何必这样看不破?你能做出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这样的惊世之举,难道心性还如闺中女孩一样,觉着失了清白就没脸见人了吗?可知在我看来,除了生死,其他的再没有大事了。你要是还怕,不许想想阿沅跟言哥儿。”

飞雪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唤醒了阑珊。

车驾在荣王府门口停下,飞雪先挑了下去,又扶着阑珊下地。

门上即刻入内通报,才进二门,就见西窗乐颠颠地跑了出来,跟阑珊一碰面,吃了一惊:“你的脸……”

阑珊失笑,又是这句话。飞雪忙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还大惊小怪的。”

西窗瞪大了眼睛:“你只说他略黑了些,没说是黑糙到这种地步啊。”

阑珊道:“真的很糟糕吗?”

西窗吃惊地看着她道:“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你这副模样,我都不敢放你进去了,我担心你会吓到王爷,或者让他觉着不适之类的。”

阑珊大喜:“可以吗?那你进去报一声吧!”

飞雪见她仍不死心,便在旁抱着胳膊笑。

西窗抓住阑珊的手臂:“换作别人我当然一脚踹出去,但你是谁,好不容易回京难道我不叫你见王爷吗?”

阑珊很失望,她给西窗拉着往内,眼见快到后厅,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怎么?”西窗转头。

阑珊把手臂抽了回来,在袖子里探了探,终于拿出了一样东西,说道:“我这次去翎海,忙乱的很,也没顾得上仔细给你带点儿好东西回来,这个却也是当地的特色,聊表心意而已,你可不要嫌弃。”

飞雪在看到她摸袖子的时候,心里就又咯噔了声,等听到这一番话,整个人要晕厥、

她哆哆嗦嗦叫了声:“舒丞!”

阑珊正得意地向着她使了个眼色,蓦地看她神色不对:“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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