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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说罢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阑珊没有说话。

她听见门外洛雨追撵小黄跟小白的声音,以及丫鬟们受惊发出的低呼,依稀还有些许笑斥声响。

门口的梅树枝上飞来了几只麻雀,嘀嘀咕咕,啾啾鸣叫,像是在争斗,也像是在玩闹。

高歌非常耐心,在阑珊沉默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开口,而是起身走到窗口往外打量,给她充足的时间。

终于阑珊道:“我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高歌回头:“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阑珊轻声道:“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歌垂下眼皮,然后他徐徐走回桌边,又想了片刻才说道:“原本我也是不知情的。那天王爷给召回京后,先去面圣,出乾清宫后便去了瑞景宫,当时容妃娘娘病倒……王爷在宫内呆了整整三天才现身。”

阑珊抬眸,眉头皱蹙。

高歌一笑:“当时瑞景宫的人曾特向皇上回禀,说是王爷忧心容妃的病,所以先在宫中贴身伺候……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在那三天中发生的事情了。”

“三天?”

“三天。”高歌点点头,“整整三天。”

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许古怪,似乎是不忍,却又继续说道:“当时王爷出宫后,脸色十分苍白,短短三天好像憔悴了数年,那会儿我还以为是他忧心容妃的病情……加上王爷举止没什么异常,哪里想到会有那种事情,毕竟、虎毒不食子,是不是?”

阑珊听到那五个字,心头一阵寒意。

这日,李尚书从户部回来,吃了晚饭,问起高歌来府内的事情。

阑珊并没有就提他的真正来意,只说是过来探望的。

这会儿晏老因为困乏,先回房休息了。李尚书就对阑珊说道:“只要不是坏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最近荣王殿下的行事越来越、越诡异莫测了。”

阑珊忙问是怎么样,李尚书道:“以前虽然行事手段也颇为狠断,但却也不像是今时今日这样张扬,先前镇抚司突然捉拿了街头巷肆共有十三人的事情,你可知道?”

“十三个?是、什么事?”

李尚书道:“镇抚司按的罪名是图谋造反,这帽子够大的吧?但就算真的是谋反,也要经过步步侦讯之后再判死罪,可是镇抚司居然不由分说地直接就把人杀了。”

阑珊虽听高歌说赵世禛杀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但高歌并没有提是几个,如今听说竟是十三个……不由也有些惊呆。

李尚书道:“这些人里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跟闲人之外,还有几个略有些名声的读书人,事情透露后引发轩然大波,今日朝上言官当面弹劾荣王殿下捏造罪名,滥杀无辜,要皇上严惩不贷呢。”

“那……皇上是怎么决断的?”阑珊心乱如麻,第一反应就是赵世禛会不会因而被责罚。

李尚书笑了笑,却是意味莫名的笑容。

今日朝堂之上,言官将镇抚司连杀十三人之事禀明皇帝,怒斥荣王残暴冷血,滥杀无辜,独断张狂之罪,其中还有一人是有功名的秀才,另一位则是当世颇有点名声的儒士,却都给荣王不由分说地砍了头。

面对言官义愤填膺,咄咄逼人的,皇帝便让荣王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世禛却依旧的面无表情:“这件案子,是顺天府觉着棘手,求到了北镇抚司,我才勉为其难接手了的,一干卷宗都在北镇抚司,若有人想要验看,欢迎前往一探真伪。”

此刻顺天府知府忙出列道:“回皇上,王爷侦办此案的确是顺天府移交的,那些人营私结党,图谋不轨,臣是亲眼看过卷宗的,个中的隐秘却不足以公之于天下!”

言官还嘲讽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告知天下的?”

知府皱皱眉,先看了一眼皇帝,才对那人:“难道你不知道,那被拿下的朱秀才跟那所谓的王大家,正在密谋为昔日的大殿下喊冤吗?”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大皇子赵元塰先前给荣王赵世禛跟司礼监的人押送回京,一直秘密关押在司礼监某处,正是京城中讳莫如深的事情。没想到这被杀的人居然还跟此事有关。

那言官有些悻悻的:“虽然话是如此,可到底这罪名是不是真,谁又知道呢,镇抚司的手段厉害,保不准有什么屈打成招……”

赵世禛道:“镇抚司的手段的确厉害,只可惜王大人你好像还没领教。”

王言官吃了一惊:“什么?荣王殿下,你是在当着皇上跟众位大人的面儿,威胁下官吗?”

“这怎么是威胁呢?”赵世禛淡淡地道:“王大人,本王要办你,是手段,不是威胁。”

满堂文武嗡嗡然惊动起来,言官们虽然有时候立场不同,但见同僚给荣王当面要挟,自然危及他们的存在。

当下有人忍不住道:“荣王殿下,纵然您身份特殊,也不该就这样藐视臣子吧?尤其这还是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儿,殿下仍旧这般嚣张,可知私底下行事又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直到这会儿,皇帝才道:“荣王,你在说什么!”

赵世禛道:“回皇上,臣说了,不是威胁,所以也并非藐视大臣。”他转头看了眼那王言官,道:“王大人就是给我杀了的那王大家的亲戚,本来因为他言官的身份,不想办他的,免得叫人以为镇抚司还搞株连那一套,没想到王大人自己跳出来,这也好。”

王言官呆了呆,冷笑道:“荣王是觉着我也跟那谋反之罪有关?笑话,我行的正坐得直!请殿下不要空口说白话,试图污蔑!”

“治你的罪当然不是谋反,”赵世禛仍是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清清的神情,“听闻王大人府内有一妻三妾,对吗?”

“殿下无端提下官的家事做什么?”

赵世禛道:“没什么,只不过你的继室也算是极‘贤惠’了。”

王大人目光闪烁,却似乎不明白荣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事情。

赵世禛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环顾现场百官,正色淡声道:“皇上器重,叫本王做了这个镇抚使,我兢兢业业,不敢有违,生恐渎职。所以京城跟天下的事情,总是要第一时间知道,哪一家哪个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一点儿,在场各位大人多数都是洁身自好,品行皆上之辈,比如首辅杨大人便堪称其中楷模,虽然早年丧妻,自此后却越发勤谨自修,专于朝政,非但不纳姬妾,更加约束下属,严禁流连风尘之地,本朝的官风端正,自杨大人始。”

说到这里,赵世禛的目光投向百官之首的杨时毅,杨大人却只淡淡地回瞥了他一眼:“多谢殿下高誉。”

“可不免有些害群之马,比如这位王大人,”赵世禛瞟了那人一眼,道:“你原本出身寒微,原配却始终不离不弃,直到你给你现在的继室陈家看中,陈家薄有资产,女儿也有几分姿色。于是你的原配杨氏很快就识趣的‘亡故’了,你们家的老夫人本来疼惜原配杨氏,为她几乎哭瞎双眼,最终却孤苦伶仃的在后院冻饿而死,当着皇上跟百官的面,你不如告诉大家,他们是怎么给凌/虐而死的?”

王大人的脸色早变了,连咽了几口唾沫:“我、下官……”

他想据理力争或者否认,可又知道既然荣王提起这些,那么镇抚司里的证据只怕多到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百官轰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毕竟同朝为官,稍微也有些风声私底下流传。

赵世禛多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此人,转而对着百官道:“这种逼死原配,虐待生母的禽/兽,却来指责本王滥杀无辜,不觉着可笑吗?”

李尚书将朝堂上的事情跟阑珊说了,叹道:“当时大家都惊呆了,你没有在场,所以不知道……荣王殿下那时候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修罗再世,煞气十足的,啧啧,那些言官们向来可都是以不怕死自称,连皇上做错了事都敢面斥的啊,那会儿却都噤若寒蝉。”

阑珊道:“这么说皇上没有怪他。”

李尚书道:“皇上怎会怪荣王?这种罪名不闹出来无人可知,一闹出来岂是小事?且皇上最恨这种抛弃糟糠且又逆了孝道的人了,当下命荣王全权彻查,此刻那王家跟陈家都已经给抄的干干净净,涉及其中的人只怕都要人头落地了。”

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寒噤:“所以我说荣王殿下的行事越来越风雷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了。”

夜风有些大了,李尚书觉着微冷,便劝阑珊早些休息。

他正要走,阑珊道:“义父,我明日欲去东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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