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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砚问:“但是怎么了?”

“但是他前两年进去了。”

梁砚还有心开玩笑,“这些人也算殊途同归啊。”

可周家也笑不出来,“因为擅自挪用公司资金,额度不小,判了十年。”

梁砚没接茬,他知道周家也还有话要说。

“我查了下,这个公司……”周家也说,“前几年跟梁氏来往挺密切的。”

梁砚本来垂着的目光轻轻抬起,隔着挡风玻璃,他看向已经被夜色吞噬的角落。

半晌,眼睫轻轻眨了下,轻飘飘问一句:“叫什么。”

“胡成。”

梁砚启动车辆,“行,麻烦嫂子安排我跟他见一面。”

-

探监室。

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监服的男人手脚戴铐地走过来,他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但是两年监狱生活使他看上去有四十还余。

这就是胡成。

梁砚记得这个人,他上初中的时候这人在隔壁职高上学,当时还挺有名的。

烂出名。

“哟。警官没骗我啊,还真有人来看我啊。”胡成随意往椅子上一坐,尽管脚伤戴着镣铐也没耽误他坐姿大大咧咧。

狱警见怪不怪,看他没什么特别过分的行为也就没理他。

胡成看着玻璃对面的男人,这人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遮挡了半张脸,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这人露出的瘦尖下巴和高挺鼻梁,以及偶尔抬起脸时帽檐阴影下那双若隐若现的深色眼睛。

冷光穿过探视玻璃射进胡成的眼睛,恍惚一瞬,胡成猛地睁眼,那双被岁月和煎熬磨砺过的眼睛眼尾瞬间撑平了数条皱纹,“你是梁砚?”

“是我。”梁砚言简意赅承认。

他没什么心思跟这人续旧,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上身微微前倾,盯看胡成,开门见山,“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成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被判了十年,往后还有遥遥无期的八年,有蔡红那个女人在背后把持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缓刑的可能。

再说了,现在时代发展那么快,即便十年后出去了,世界有未必容得下他。

还不如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乐得自在。

所以面对梁砚的质问,胡成非但不慌,反而吊儿郎当笑几声说:“怎么?你们姐弟俩没商量好吗?”

他故意反讽,梁砚却没有任何怒色,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重复问一次:“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胡成依旧没把梁砚放在心上。

梁砚扯唇笑了,他松开自己放置在桌面上交握的手,慢条斯理翘起二郎腿,整个人懒懒往后一靠。

轻抬下巴时,帽檐底下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露出来。

他看着胡成,似是不经意笑了下,而后不急不躁地启唇出声:“你进来的时候你老婆怀孕了你知道吗。”

胡成脸上的自在得意瞬间消失,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不、不可能的,那臭/娘们不是早就跑……不对,从来没人告诉过他那娘们儿跑了。

那娘们儿只是没有来看过他而已。

那现在,他儿子已经两岁了?

两岁了为什么还不来看他?

难道是蔡红……胡成暴怒,两拳砸在桌面上,手铐哗啦啦响。

“妈了个/逼!是蔡红对不对!这臭婊/子居然敢他妈阻止我老婆来看我?!”

梁砚依然不怒,甚至慢条斯理在嘴角扯出来一抹看戏的笑,他笑看着胡成,一句废话不说。

“怎么进来的。”

胡成喘着粗气,脊背弓成蓄势待发的猛兽。

只可惜圈养生活早就磨平了他的爪子和攻击力,他死死地等着梁砚,许久才疲软地坐回来椅子上。

两年前他就知道,这世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天生就站在金字塔上。

比如梁砚。

梁砚捏死他,虽然不如捏死蚂蚁容易,但也不需要废多大功夫。

而还有些人,生在泥堆里,却莫名其妙捡了幸运卡。

从此步步高升。

比如蔡红。

事实证明,蔡红想要弄死他,也很容易。

蔡红……这个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简单的女人。

“我确实是挪用了公司的资金。”胡成像是一瞬间老了更多,他甚至都不再看梁砚,而是垂着眼,盯看自己手腕上折射着冰冷的光的手铐。

他继续说:“但是是蔡红,那个女人,一步步引诱着我挪用的!是她给了我机会!”

“我没证据。”胡成说,“但是我知道,就是她!我本来,只想让她给我找个活儿干,没想到她挺有本事,不仅给我安排的活儿不错,公司也很大。”

“我想着,既然还不错,那就长期待着,反正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我不贪。”

“但是!”胡成想起那些事,依然咬牙切齿,“是她!一定是她!”

“有段时间,我手机总是收到奇奇怪怪的广告,就是类似大富翁赌/博一类的,我没忍住,就去了,回馈很高,我……我一时迷了心窍。”

“后来……后来堵不上了。”

“我去找过她,她没见我,见我的是她的助理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说她忙,忙着处理子公司员工挪用资金的事情。”

“妈了个/逼!老子后来就明白了!她他娘的这是在给老子下套!”

后面的发展,梁砚懒地再听,他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数秒后轻抬下巴,看向胡成已经通红的眼睛。

“她为什么要给你找工作。”

“哈哈哈哈哈,因为她害怕啊!”胡成像是扳回了一城,他再次耀武扬威起来,“你不知道吧?你那个看似善良单纯的姐姐,可是杀过人的!”

梁砚瞬间眯起眼睛。

胡成冷笑,“你别不信,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梁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十三年前,堵我的那天,你堵到了她对不对。”

胡成大方承认,“没错。”

进入这件探监室以来,梁砚第一次顿了下,他问:“然后呢。”

“然后?”胡成回忆起来,想到什么,露出了一丝奸笑,随后又状似惋惜地摇头,“没什么然后,碰到熟人了嘛,你又是熟人的弟弟,当然要给个面子,放过你咯。”

“是么。”梁砚说得轻飘飘的,“可是现在有人说你当年……冒犯了她。”

胡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冒犯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明白以后破口大骂,“操/他妈的谁说的!老子没有!老子看上她那么个破鞋?她自己都是个被她老子操/烂的玩意儿!”

梁砚动怒,“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胡成不以为然,但也没再继续骂,而是说:“我当年是想玩玩来着,但是她威胁老子,她说她现在是梁家的人,如果我动了她,梁家肯定不会放过我。坦白说,当年我也不知道要堵的人是你,我要知道,肯定也不去。”

梁砚不管这些,“你不是说你见过她杀人?那你还怕她做什么?”

胡成脸一僵。

梁砚猛地逼近,尽管隔着一扇玻璃,胡成还是被吓地往后一退。

梁砚摘了帽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胡成,“说。”

胡成骤然浑身一凉。

眼前世界瞬间被拉到将近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学。

住在破破烂烂的楼里。

楼上有个爱喝酒的,每次喝完都各种砸东西,听说屋里还养了个小的,每天晚上各种尖叫。

楼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一次他忍不住,就去偷看了。

窗户也是破破烂烂的,透过那小缝隙,他看到那男的把那小的压在身下起伏,小的叫的嗓子都哑了,大概是不小心挠到了男的脸,那男的酒劲上头,一巴掌抽在小的脸上。

小的晕了过去。

后来,他有一次见到了那个小的。

是个很瘦的女孩。

真是禽兽啊。

那女孩还算乖,也安静,有时候楼里的人看不下去会给她个饼吃。

那次胡成很闲,也拎了个饼回来。

他跟那女孩开玩笑,让她把那男的灌醉了再弄死。

女孩怯生生说她没有酒。

家里的啤酒灌不醉那个男的。

胡成大概也是脑子懵了,第二天给女孩送了瓶高度啤酒。

那天晚上胡成失眠,有点害怕,他偷偷摸摸上楼,从窗户缝看到了一切。

第二天天都没亮,警察就来了。

警察带走那女孩之前,女孩跟他说谢谢。

当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胡成看着女孩的脸,感觉自己掉进了十二月的深井里。

后来巷口重逢,他没想到这女孩居然长出了几分姿色,他想做点什么,她却拿梁家威胁他。

他怕吗?

他有更大的把柄。

结果她却说:“你也是帮凶,不是吗。”

胡成没念过几本书,他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是帮凶。

于是他跑了。

“我……”胡成艰涩开口,“我当时就是开个玩笑,我没想到……”

他忽然大声,“疯子!她就是个疯子!”

梁砚没再继续待着,他起身离开。

胡成追问:“我老婆到底……”

“两岁了。”梁砚说,“是儿子。”

-

探监室空间封闭,让人窒息。

出去以后,重见天日。

今天天气很好,天蓝白云,眯眼仔细看,能看到飞机划破上空留下的痕迹。

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都会留下痕迹。

真相就在这些痕迹之下。

痕迹轻描淡写。

真相却残忍露/骨。

梁砚抬手把帽子重新压在头上,低着头往车上走。

车门刚关上,手机就传来震动。

梁砚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乔栖发来的消息。

liangou的大宝贝儿:在干嘛!!

梁砚弯唇一笑,轻松回。

liang:在想你。

也很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7:?

7:突然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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